第47章
他的儿子双眼通红,胸腔正激烈地起伏,仿佛是来提刀杀人的。
“他在哪里?!”贺望泊厉声质问。
贺择正一言不发。
贺望泊三步并两步冲上来,“我问你,你把他送到哪里去了?”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好一个无可奉告!”贺望泊完全撕破了脸皮,“贺择正,你凭什么放走我的人?!”
文姨迟了两步冲进房内,眼前这一幅父子反目成仇的画面,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上前拉住贺望泊。贺择正的身体每况愈下,经不起贺望泊动手。
贺望泊周身蛮劲,文姨咬着牙也无法将他拽回。
他指着贺择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就凭你对我妈做的那些事,就足够你下地狱了!”
提到伊遥,贺择正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抬头看向贺望泊,“我没有放他走,我只是提供给他这个可能性,做出最后决定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贺望泊怒极反笑,“贺择正,你这是在拿我来赎罪吗?”
轻tuan贺择正皱了皱眉,正要开口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两人一起往茶几上看去,来电显示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这部手机是贺择正的私人号码,不是所有人都能打通的。贺望泊立刻就想到了白舟。
他在贺择正之前抢过了电话,接通,果然听见白舟的声音:“贺先生?”
“你他妈的在哪里?!”
远在机场的白舟登时僵硬,冷汗沿着脊骨往下淌,“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一旁的贺择正站起身,高声道:“白舟,把电话挂了。”
“你敢!”贺望泊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那语气里的凶横令白舟如临其境,贺望泊那凶恶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白舟硬邦邦地握着手机,不敢挂断。
“你现在人在哪里?”
“机、机场……”白舟话一出口就后悔,他怎么就被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机场?”贺望泊立刻掏出手机,查找这个时段的所有航班,“你要去哪里?”
他听见白舟深吸了一口气,“望泊,我不能再说了,对不起,我——”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你在机场不要动,我现在就来接你。”
贺望泊说着就迈开步伐,但白舟慌张地请求:“你别来,求求你。”
贺望泊停下脚步。
“放过我吧,”白舟的绝望都能从通话里溢出来,“求求你,望泊,放我走吧,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你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贺望泊怔怔道。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许诺了我做不到的事。”
“……事到如今,你想用一句对不起就打发我吗?”
贺望泊问:“这很难吗白舟?我只是要你留在我身边而已啊?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对不起。”
“回来,白舟,不准走。”
“我要上飞机了,望泊,请你忘了——”
“你他妈的不准走!你要是敢上飞机,我立刻就掘了白桨的墓!”贺望泊目眦欲裂,放声嘶吼,“白桨是和你爸妈埋在一起吧?我连他们的墓也掘了!白舟,你尽管上这飞机试试看!”
“贺望泊!”
“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他们的骨灰都扬了!你不是最疼你那宝贝妹妹吗?我要她死了也不能安宁!”
贺望泊现在理智尽失,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白舟坐在候机口,连形骸深处都在发颤。
“不要……”
“不要?那你就立马回来,从此以后别再想打什么离开的主意。白舟,你许下了承诺,你就得付出代价,这辈子你都得和我在一起。”
贺望泊满腔怒火,“什么叫没有办法?我已经不要求你继续爱我了,我只是要你人在这里,这很难吗?很痛苦吗?那你就这样一直痛苦吧。白舟,我不会放手的,你就这样一直痛苦到死,不得解脱——”
白舟已在崩溃的边缘,随时要丢盔弃甲,回到贺望泊的身边。然而在这个节点,贺望泊突然安静了。
无声无息,连呼吸都消失了一般。
在伊遥的卧室里,正往门外走去的贺望泊,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壁柜里那一樽和田玉盅,色泽冰凉如雪。
玉盅之后放着一副相框,镶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卷发女子正冷眼看着这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贺望泊与她那寒霜般的视线对上,正焚烧着的火就熄灭了。
痛苦到死,不得解脱。
这八个字是他对白舟未来的诅咒,同时也是伊遥已经发生的命运。
你真的舍得让白舟落得跟妈妈一样的下场吗?
贺望泊听见有声音在问自己。
他舍得吗?白舟已经寻死过一次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感依旧历历如在贺望泊眼前。白舟对这世界已经没有留恋了,他随时可能再度寻死。就算贺望泊千防万防不给白舟这个机会,他也会在年月的流逝里老去、死亡,一生都失却自由,深陷痛苦之中。
在目睹过母亲的悲剧以后,他难道真的愿意白舟重蹈覆辙吗?
白舟家境贫穷,后来又失去父母,独自一人打工带大妹妹。他做过大排档、家教、餐厅服务员,发过传单、跑过快递,一副骨架发育得纤细又矮小。贺望泊想起无数次他抱着白舟,都能轻易摸到他的肋骨,免不了叮嘱他吃多点,而白舟总是笑着说好。
他曾经也殷切地想要给白舟幸福,想要他不必劳苦就能丰衣足食。
贺望泊忽然笑出了声,他闭上眼,对通话里的白舟说:“走吧。”
所有人都惊住了,尤其白舟。
“快走吧,藏好一点,”贺望泊低声道,“这辈子都别让我抓到你。”
【作者有话说】
小贺你真的很爱…………
第45章 自作自受
三年前贺望泊扬言要他藏好点别被抓到的白舟主动回来了,坐在长云医院的病床边,问贺望泊要不要跟他回家,现在又主动将他接回了水木上居。
贺望泊低头看白舟温顺地跪在浴室的地上,搓洗着三年前自己自杀未遂留下的血迹。
尽管瓷砖地容易清理,白舟还是要用些力气才能搓得干净,时不时还要换洗毛巾。贺望泊也跪下来,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
白舟的神色很平静,仿佛他是在清洗普通的家居污渍。贺望泊凝神细看这张漂亮得不属于凡间的脸庞,从眉弓的起伏,到那微微上翘的眼角,再到唇瓣之间如若露水将要滴落一般的唇珠。是白舟,是他的舟舟。
这三年像是场不会醒的噩梦,在长云的日子贺望泊和行尸走肉没有两样,只有在折纸船的时候能微微有一点活着的知觉。
如今这噩梦终于结束了,他的天使舍下一切回来救他了。贺望泊将白舟抱进怀里,埋在他颈侧深深闻嗅他的气味。这三年来痛彻心扉的思念终是有了归处。
白舟一动不动地由他抱着,等他终于肯放手以后,就继续弯下腰搓洗。
与贺望泊相比,白舟无动于衷到可以说是冷漠,这就显得贺望泊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像是自作多情。
贺望泊又记起不久前,白舟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说爱。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浇灭了贺望泊的激动。
白舟拧干毛巾,转而擦洗浴缸内侧的血迹。
他的五官如同白玉雕成,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表达。
那个晚上贺望泊质问白舟,如果不爱他,那为什么要来长云医院?白舟当时没有回答,如今清醒过来的贺望泊有了答案。
白舟对自己有极高的道德要求,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他眼前的,更何况这死亡与他有关。他绝对不会允许他自己成为杀人犯。
白舟是被道德挟持而不得不回到贺望泊身边,这完全与爱无关。
贺望泊才盈满的内心又变得空荡荡。
……至少白舟永远会留在他身边。
贺望泊已经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象,只要白舟不爱上别人,只要他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一切都无所谓了。
贺望泊甚至后悔他没有早些用死亡来要挟白舟,三年前他要是对白舟说“你敢离开我我就去死”,白舟一定不会走。
现在也不算晚,他自杀过一次了,这显得他的决心更有可信度。贺望泊深知此举卑鄙,可没关系,除了白舟一切都不重要。
到底为什么三年前他会放他自由?简直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荒谬的决定。
他不能一个人痛苦,他要白舟也一起受难。
他膝行到浴缸边,自后搂住白舟,将他覆盖进自己的身躯之下。
“三年前你走以后,我睡在这座浴缸里,”贺望泊说,“一闭上眼都是你,挥之不去,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