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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用水果刀割的手腕,刀钝了,要来回反复磨才能割得深。”
  贺望泊伸出他的左手手臂,那上面长着一排扭曲的伤疤。
  “想你一次,就割一刀。”
  “在等临死时的幻觉,这样就能见到你了。”
  “我好想你,舟舟,好想你。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贺望泊感觉到白舟在发抖,于是他的内心深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宛若大仇得报。
  他忽然抓住了白舟的手指,带他去摸他割腕留下的伤口。白舟一惊,想要收回手,但贺望泊不许。他把左手手臂抬到白舟的指尖下,逼他触碰那一条条虬曲的疤痕。
  “你摸摸看。”语气像在威胁,又像在撒娇。
  于是白舟被迫抚摸那凹凸不平的伤疤,他的指尖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那一刀刀都割在了他的肌肤上。最后白舟终于受不了,颤抖着喝止:“够了!”
  贺望泊松了力气,白舟立刻抽出了手,微微躬身,在贺望泊的怀里大幅喘息起来。
  贺望泊有一种得逞的快意:看,这就是你离开我的下场,你将一辈子被自己的良心折磨。
  然而这快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乎是下一秒就消散了。贺望泊听着白舟沉重的喘息,他说服自己,错的是白舟。
  白舟不该向他许诺一生一世,不该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他曾经放过他走了,是他自己要回地狱受煎熬。这不能怪他贺望泊,这都是白舟自作自受。贺望泊红着眼流泪,恶狠狠地向自己重复:“是你自作自受。”
  -
  水木上居位处南淳边郊,白舟往返医院需要更长时间。他的疲累肉眼可见,主任建议他放个假休养,但知情的人都明白这不是放个假就能解决的事。
  一次走廊遇见白舟,程桑柳实在忍不住,将他拉到角落,问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真的适合工作吗?
  白舟没吭声。程桑柳努力将个人情绪放到一边,尽量理智地向白舟提建议:“恕我直言,你现在各种机能都下降得很厉害,我的确怀疑你的工作能力。这局面要是继续发展下去,最终你得在贺望泊和工作之间选一个。”
  白舟抬起眼,木木地看向程桑柳。
  又是选择题。
  又是一条他没得选的选择题。
  他知道辞职的一天迟早要来。从前他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充满热爱,可如今他脑海里镇日都是那位胰腺癌病人枯黄的皮肤、贺望泊手臂上的伤疤、浴室干涸的血迹、白桨最后的音容、她的坟墓。
  分明清醒着,却像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他这样一个软弱的人,即便成为了医生,又能救得了谁呢?
  -
  贺望泊的记忆恢复了,想要开车接送白舟,但因曾经入住过长云医院,需要精神科医生开具康复证明才能恢复驾驶资格。
  如他所料,林玉芳听完他的请求以后没有立刻答应,提出定期会诊后再做考虑。贺望泊不愿前往长云医院,于是会诊改成了在线。
  贺望泊的病况很复杂,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知名企业家之子的身份,林玉芳很想用他写一篇文章。
  简而言之,他的主要问题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以及抑郁。后者他一直有在服用药物控制,人格问题则无药可医,需要长期且稳定的心理辅导,而贺望泊相当不配合,三年来林玉芳一直没能成功与他面谈过。
  这第一次的面谈非常顺利,主要是贺望泊为了尽快拿回驾照,回答林玉芳问题的时候有做戏的嫌疑。
  但转头他对白舟说起自己会定期与林玉芳面谈,倒是显得很主动积极,想让白舟明白自己是愿意为他付出的。
  白舟听了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贺望泊知道医院批给他五天假,问他想不想去哪里玩,比如出海游泳滑水。白舟摇了摇头,说他有点累,想休息,然后白舟就在家睡了整整五天。
  是真的整整五天,除了吃饭和洗浴以外的时间,白舟都在睡觉。
  有几次贺望泊坐在他床边,神经兮兮地去探他的鼻息。因为白舟睡得实在太沉,贺望泊疑心他死了。
  贺望泊查过嗜睡的原因,抑郁症是其中一个答案。
  贺望泊其实比谁都清楚。
  对于命运丢给白舟的诸多苦难,他都是被动的。他天性温软,习惯顺应而非力争,迟早会被压垮。
  直到贺望泊无意在厨房柜子里看见一袋藏着的药,里面是他曾经服用过的一种抗抑郁药物,他才必须向自己承认——他成功了,他的确在折磨白舟。
  白舟开始吃不下饭,舀了两口汤就作罢。贺望泊眼见他瘦下去,最终还是从白舟的手机里翻出了方应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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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应雅当天晚上就来了水木上居,白舟看到她很惊讶,刚想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方应雅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旁的贺望泊沉着脸,移开了视线。
  方应雅来煮了一餐饭,坚持要还白舟为她煮了那么多次饭的人情。餐桌上白舟绝口不提自己的事,只问方应雅家里怎么样了,她叫他别担心这些,一个劲地劝白舟动筷子。这饭是方应雅亲手做的,白舟不得不多吃了几口。
  饭后白舟想送方应雅出去,被她拒绝了。她看向贺望泊,问:“能和你聊聊吗?”
  贺望泊还没答话,白舟突然抢道:“不行。”
  两人一起看向他,他正蹙着眉,眼神里有紧张的情绪流露出来。
  贺望泊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方应雅也道:“没事的,我就让他送我出去搭车而已。”
  白舟的神情还是紧绷着。
  “我不会伤害她的,”贺望泊又说一遍,“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白桨。”
  过了一时,白舟垂下了眼,朝方应雅道:“你上车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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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门方应雅就开门见山:“以前我还不是他的朋友,所以对你们以前的事,我没资格评论。可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自从你出现,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我看你也是在意他的,否则不会叫我过来。你忍心看他继续这样下去吗?”
  贺望泊不语。
  方应雅本来不想用尖锐的方式表明立场,说到底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可看着贺望泊这不声不响的样子,不知为何她心下的怒火猛地蹭蹭往上冒,忍不住一针见血道:“他不喜欢你。你强行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在身边,有意思吗?”
  贺望泊开口了:“有意思。”
  “至少他人在我身边,”贺望泊说,“其他的都无所谓。”
  “如果你想拆散我们,那我给你一个建议,你也用死来威胁他,像他妹妹一样。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除此之外,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方应雅咬着后槽牙,愤恨地瞪着贺望泊,“你就是这样威胁他的,对吗?用自杀。”
  “对啊,”贺望泊毫不掩饰,“而且我真的做得出,像你这种正常人应该很难理解吧?我不在乎我的这条命,我只在乎他在不在我身边。”
  “疯子……”
  “是,我是个疯子,说起来还要谢谢你那天带他去了长云医院。”贺望泊笑起来。
  方应雅的胸口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拳。
  贺望泊说得没错,白舟这出惨剧的源头是她。
  尽管不认识白桨,方应雅却能明白她当初为何执意要白舟和贺望泊分开。
  贺望泊的确是个魔鬼,他让所有人都痛苦,包括他自己。
  第46章 “好脏!不要碰我!”
  贺望泊回到水木上居的时候,白舟正一脸凝重地对着手机。他以为是方应雅在和白舟对话,内容不外乎劝白舟早些离开贺望泊。贺望泊对此毫无所谓,正如他先前所说,除非方应雅也像白桨一样死一回,否则白舟是不会离开的。
  白舟看见贺望泊回来,立即锁了屏。贺望泊笑了笑,道:“不用慌,我知道她没办法拆散我们,我不会害她的。”
  白舟一言不发地盯了贺望泊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垂下眼睛,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回房间。
  贺望泊收拾好厨房也回了卧室,白舟已经躺下了,手机放在床头。
  贺望泊躺上床,自后搂着白舟,一手摸上白舟的心脏。白舟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没反抗。贺望泊柔声道晚安。白舟当下没有答话,过了一时,他忽然道:“我周末加班。”
  贺望泊认为白舟说这话的时机很古怪,而且他明显感觉手里白舟的心跳加快了。
  “嗯,”他慢慢地说,“加班就加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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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冬天,所以球赛的地点定在室内。白舟早上看完门诊,刚好赶得及下半场。他一边道歉一边挤进座位里的时候,裴远向正在场边热身,看见白舟首先是皱眉。
  过于憔悴了。
  他朝白舟挥手,白舟礼貌地给予同样回应。上半场裴远向所在的队伍表现稍微逊色,落了两分。他发消息给白舟说他上半场只出了几分钟,留着力气下半场用。白舟回他要小心,如果感到不适就要立刻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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