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舟现在不再是裴远向的医生,出于个人意愿,他不讲理地安慰他:“不要乱讲,你会活很久很久的。”
“活得久就一定是件好事吗?那你为什么要自杀呢?”
白舟木然:“为什么你……”
“这件事闹太大了,谁都知道,不难打听。”
“我会放手的,”裴远向道,“正如我所说,我的这段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中止,我会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
“那么白舟,如果我放手了,你也放手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劝分大会)
第49章 一座山
“——所以呢,你怎么回答他的?”
程桑柳咬着筷子,歪着脑袋看向白舟。她的表情没什么波澜,仿佛早已料到答案,并且不期待白舟会给出别的回答。
而白舟也果然如她所想:“我不知道。”
他惆怅道:“远向说得对,我对贺望泊的确还有感情,我没有办法抛下他不管。”
“嗯哼,毕竟你超爱,我还能说什么,你都肯为他去死了。”
白舟低头扒饭。
“那远向说什么?”程桑柳问。
“说要等到我放弃。”
少年倔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我一有机会就来缠着你,直到你放弃,我才会放弃。”
程桑柳弯了眼睛,玩笑道:“我之前叫你必须拒绝远向,我后悔了。小白,你现在不是医生了,不如考虑一下裴远向吧?虽然是弟弟,但肯定比贺望泊更懂得怎么爱一个人。”
白舟似乎当真了,垂下眼睛,认真而缓慢地组织着语言:“我和他不行的,其实我感觉好像和谁都不行了……我用了很多力气去爱贺望泊,太累了。像是爬了好高的一座山,一直到不了山顶,可是我连下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困死在这里。”
程桑柳静了一会儿,道:“白舟,是你对自己的选择太忠诚了。我说过,你是个很倔的人。你看你一个电子宠物能从小玩到大,还特地找个中光的工程师来修。贺望泊可真是幸运,成为了你唯一的选择。恐怕这世上除了白桨,谁来劝你你都不会听的。”
忠于自己的选择……
白桨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不是没力气去爱第二个人,”程桑柳语重心长道,“你只是不想对自己承认‘是的,我的确爱错了人’。”
“就算是我们年年考前三的学霸,也会有做错题的时候。接受吧小白,这道选择题你的确错了。我不是要你否定自己,事实上,犯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你只需要接纳它,然后继续生活。我知道你的求生欲不强,但你还有任务在身,试试吧,为了白桨的遗愿活下去。”
这段交谈太过深入,程桑柳自己也有些触动。她长久地凝望着白舟,作为他最亲近的朋友、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依靠之一,她的愿望与白桨一模一样,非常纯粹地希望能看到饱受苦难的白舟幸福。
“我告诉你贺望泊在哪。”程桑柳说。
白舟惊讶地抬起头。
此前程桑柳一直不肯透露贺望泊的处境,白舟没料到今晚她会突然松口。
“所有人都劝过你,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小白。”
“你自杀那天我报了警。考虑到贺望泊的精神病史,警方先将他送进了长云接受评估。我听林老师说,在长云的时候他的表现出奇地正常,甚至能处理工作上的事。后来他的犯罪嫌疑解除,他的监护人就将他领走了。我了解过,那个监护人姓文,曾是贺家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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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来到这间孤儿院,白舟已经记得路了。在会客室等文姨的时候,他想起了上次发生在同一地点的那段对话,那段贺择正和伊遥的过往。白舟错乱地想,或许他和贺望泊正在重复这个轮回。
文姨看见白舟的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叹气,她为白舟倒了杯热茶,杯盏在近来渐冷的空气里飘漾着热雾。
白舟捧着茶杯,暖着略微发僵的手指,听见文姨说:“您瘦了很多,白先生。”
白舟笑了一下,但那笑里苦味居多。
“望泊呢?”他问。
“在仓库搬东西,我们今早接收了一批捐赠的棉被,冬天要到了。”
“他知道我要来的,是吗?”
“嗯,按照您的交代,我和少爷说了今天您会来见他。”
“可他好像……”
“是的,没有反应。少爷这段日子非常正常,甚至回公司上班了。当年夫人死后,老爷也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然后在某一个晚上,他突然就变得正常了。少爷这种表现和老爷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好事吗?”白舟盯着茶水里飘浮着的叶片,像是在问文姨,又像是在问自己。
文姨回答:“我不知道,白先生,我不知道。少爷从前恨我,因为当年那把帮助你逃跑的钥匙是我复制的。这三年我每次去长云看望少爷,他都拒绝和我说话。”
“现在他突然重新和我说话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仅如此,我把他从长云接回来以后,他一句关于你的事都没提起过。”
“他有再回过水木上居吗?”
“没有,他一直住在我这,有空的时候会来孤儿院帮忙,就像今天这样。”
“完全没有说要找我吗?”
文姨定定地看着白舟,“没有。”
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在白舟的胸腔里酝酿,无法简单用欣喜或是难过来形容。他隐约预感贺望泊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抉择,非常强烈的预感,可白舟不敢相信。
“能带我去见他吗?”白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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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领着白舟去仓库的路上,文姨记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白舟说:“或许是我想多了,我觉得少爷最近洗手的频率比较高。”
“洗手?”白舟不理解。
“……应该是我想多了。”文姨又摇了摇头,这话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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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望泊将最后一床棉被搬上推车,一抬头先是看见了文姨,然后是她身后的白舟。
天气变冷了,白舟穿得有些厚,就更显得他清瘦。
怎么能不瘦呢?他可是在重症监护室躺了足足一星期。
文姨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推车,推着往外走了。仓库里只剩下贺望泊和白舟。
“这身衣服没有见你穿过,”贺望泊问,“是新买的吗?”
白舟点点头,“桑柳买的。”
又想起贺望泊可能不知道桑柳是谁,补充道:“是我的大学同学。”
“暖和吗?”
“嗯。”
白舟不太习惯,他跟贺望泊的对话一直都围绕着生死爱欲,天天都像在打仗,忽然间这样闲话家常起来,白舟觉得好陌生。
可这样无端端地说那些死啊爱啊的,又太奇怪了,白舟硬着头皮找些和当下气氛相符的话题:“听说你回公司上班了。”
“嗯,我爸癌症扩散了。虽然很多年不来往,但他到底只有我一个接班的。”
“啊?”白舟诧异道,“什么癌症?”
“胃癌,几年前就诊断出来了,切了一部分的胃,最近检查发现复发,已经转移到肝了。”
白舟回忆起他唯一一次见过的贺择正,当时白舟的确觉得他过于憔悴,像是一直大病未愈,原来那时他已经患上癌症了。
贺望泊告诉白舟如果他想去探望的话,贺择正在南医大附属的肿瘤科。白舟默默记下了。
“今天不用上班吗?”贺望泊又问。
白舟迟疑道:“我……我辞职了……”
贺望泊一怔,过了一时,他问:“你不上班哪来的钱?为什么不要我的卡?”
“之前念硕士的时候存了一点钱。”白舟只回答第一条问题。
对话又中断了,两人安静地站着,都不看对方。
初冬的空气清冷,四围静谧。他们之间好像从未有过这种平静的时刻。
最后是贺望泊先开口:“我的驾照拿回来了,你的东西还在水木上居,要去拿一下吗?”
白舟想了想,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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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进贺望泊的副驾,白舟感到局促。他大半时间都望着车窗外,偶尔会偷瞄一眼贺望泊专注开车时的侧颜。
两人没再说话。贺望泊开车很稳,起步停步都是缓缓的,绕山路的时候也不晕人。他把车停在了水木上居外,但人依旧坐在驾驶座里。
“我不进去了,”他说,“你收拾完叫我。”
白舟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猜得到为什么贺望泊不进去,而推开门之后所见的景象证实了他的猜测。沙发里全是白舟那天流的血,一滩滩红到发黑的血迹,鲜明得刺目。
白舟拧了毛巾,把自己的血擦干以后才去收拾行李。翻找白米饭的时候,白舟发现了当年他送给贺望泊的生日礼物,当时最新款的电子宠物。贺望泊一直收在床头柜里。
这机器竟然还没坏,按下开机键以后彩色屏幕亮起,露出一颗卡通骷髅头,是宠物已经死亡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