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方应雅已经举着手机拍个不停,兴奋得像个小孩,“格莱港!我又回来了!”
“快点走,等等再拍照,”程桑柳毫不客气地拽过她的手,“我们飞机晚点,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方应雅两年前来过一次伊尔伯斯的格莱港,记忆尚算新鲜,还记得这里的机场布局。两人取了行李出来,没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隔着段距离就看见一个亚洲男生在座位里看书,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无碍他专心致志,手指又揭过一页。
方应雅三步并两步飞奔上前,高兴地喊小白。
白舟应声抬起眼,一张脸从暗色转入明光,方应雅的脚步立时就停了。
下一句是脏话。她和程桑柳混得久了,也开始讲脏话了。
“我真是操了,”方应雅惊叹,“你怎么还能越长越好看?你的颜值没有上限吗?”
白舟一愣,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程桑柳来了,见了白舟很是满意,“看来这里挺养人的,你精神好了很多——不过,这也太过分了吧?你在个海岛生活了两年,竟然一点都没晒黑?”
白舟一板一眼地解释说他有每天擦防晒。这座城市的日光过于充足,不擦防晒的话很容易晒伤。
程桑柳不信这是防晒的功劳,“是你妈给你的基因太强大了。”
白舟想起记忆里母亲白皙的肌肤,觉得这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说:“谢谢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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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的样貌实则没有太大变化,方应雅之所以觉得他变好看了,大抵是因他的状态相比起两年前好了很多。他已经停了抑郁药物,三餐规律,时常运动,有固定的社交,体态和精神面貌都健康许多。长到了二十八岁,终于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在他开车时尤其明显。两个女生在他的后座不住交换眼神。方应雅偷偷发消息给程桑柳,说感觉白舟变了很多。程桑柳发了个微笑小猫的表情,问她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程桑柳:这证明当初他离开贺望泊的决定非常正确。
白舟住在大学附近,日常通勤不需要开车,特地去考驾照是因半年前程桑柳说有机会和方应雅一起来格莱港。白舟就想着如果计划带她们去格莱港周围的小镇玩,自己开车会更方便,这才抽时间去学了车。
到家楼下以后,他将车停进车库,领着女孩子们去搭电梯。
格莱港民宅的电梯都很小,一次最多只能塞一个人外加一个行李箱。他们分了三趟才到白舟家。
白舟住在五楼顶层,额外有一间阁楼,已经收拾好了,铺了一套新买的床具,是未来一个星期程桑柳和方应雅的卧室。
两年前方应雅陪白舟来格莱港的时候,贺望泊尚未帮白舟买下这套房子,是故她和程桑柳都是第一次参观白舟在格莱港的家。
毫不出人意外,白舟的家相当整洁,窗明几净,露台的绿植长势喜人,充满生气。两个女孩里外看了一圈,方应雅感叹:“比我家整齐多了。”
安置好行李后程桑柳说想睡一会儿。她们坐的通宵机,方应雅出差惯了,在飞机上也能睡得很香。程桑柳就不同了,几乎都没睡过。现在终于安顿下来,她的困意立刻就出现了。
方应雅挺精神,看见白舟的电视柜有任天堂,就问能不能玩会儿。
白舟的表情却复杂起来。
“怎么了吗?”方应雅问。
“任天堂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前男友……”
程桑柳本来都登上往阁楼的楼梯了,闻言又折返客厅,“你和那个伊尔伯斯人分手了?”
白舟面露难色,“不是他,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什么?”程桑柳瞪大双眼。
方应雅同样震惊,“那个电子工程师?为什么分手?我很看好他啊!”
白舟早就预料到这两人的质问,但他至今还没准备好答案。
程桑柳看出来白舟犯难了,只得按下紧张的心情,转移话题问:“那这个任天堂是哪国人?”
“美国。”
程桑柳:“分多久了?”
“不久。”还没来得及把东西还给他。
方应雅:“有照片吗?”
白舟掏出手机翻了翻,递给了方应雅。
她用两指在屏幕上不停放大又缩小,把这个美国人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统统都审判了一遍后,难掩惋惜道:“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我觉得那个工程师更帅。”
“都分手了还说这些,”程桑柳轻轻推了推方应雅,又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小白,你来伊尔伯斯后只谈过这两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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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不说话了?”方应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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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
白舟沉默。
“四个?”
白舟还是不吭声。
程桑柳迟缓地张开五指,“……五个?”
白舟这才以极细微的弧度点了点头。
方应雅原地蹦了起来,“你他妈两年谈了五个?!你怎么提都没提过!”
“一开始、那个工程师,分手的时候想跟你们说的,”白舟越是着急解释,就越是口齿不清,“但是第二段很快就开始,又结束,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很快开始又结束?什么意思?你有没有认真和他们谈恋爱啊?”方应雅蹙眉。
“我——”
“白舟,你有做检查吧?”程桑柳突然问。
“停了药以后就没有再抽血了。”
“我不是问这个。”
白舟一愣,意识到了程桑柳真正的问题。他连连摇着双手,道:“我没有乱搞!”
“我知道你不会,我只是担心,毕竟某些性病在这个圈子里确实比较盛行。”
“……我和他们的关系都很短暂,”白舟叹了口气,“我尝试爱上他们,可是……”
他似乎还被困在那座山里,没有力气登顶,也没有力气下山。
方应雅还想要问他事情,但程桑柳看出了他的彷徨,止住了方应雅:“雅雅,之后再说吧,小白需要点时间。”
方应雅只得强按下许多问题。但这样一来,她已经没有玩任天堂的心情了,跟着程桑柳也去了阁楼。
这场审问暂时落幕,白舟松了一口气,坐进沙发里,听着两人的步音一阶一阶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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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是伊尔伯斯的三十六岁工程师,是白舟在一间咖啡厅认识的。
那天是周四,中央图书馆提早关门。白舟伊尔伯斯语学得意犹未尽,就在附近找了间咖啡厅,想把手上这个章节看完。
找位置的时候经过了一张圆桌,上面放了本汉语字典。白舟看着字典,而字典的主人盯着白舟手里的伊尔伯斯语法书,抬头与白舟对上双眼,然后他们就认识了。
工程师的汉语是在工作闲余自学的,纯粹是因爱好。他讲汉语的流利程度,和白舟讲伊尔伯斯语的差不多,日常交流没有问题,还经常收获“你汉语/伊尔伯斯语讲得真好!”的评价。
他们一开始约定说对方的语言,白舟总被工程师带歪,聊着聊着就用了中文,后来干脆放弃伊语了。
但在聊到比较深入的话题时,工程师还是喜欢使用母语。他向白舟谈起他的初恋,用了一个伊语独有的生僻词汇,“kleoirieu”,汉语没有直译,白舟查了查,大意是令我血流满地的爱人。
他马上就想起了贺望泊。
然后他告诉工程师,他曾经也有这样一个爱人,工程师两道深褐色的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
那段日子的相处下来,白舟能感觉到工程师对他抱有好感。他一直在找时机向工程师坦白他的过往,而那时候的气氛正好,白舟顺理成章地说了下去:“我和他分手以后,就来到了格莱港想要重新开始,但我不确定自己还可不可以。”
工程师笑起来,“那试试我吧。”
他们试了有四个月,起初一切都好。他们定期见面,分享美食,共度周末。白舟将他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包括程桑柳和方应雅。方应雅尤其喜欢他,因为两人都是做电子工程的。
工程师有年长者的所有优点,成熟、可靠、温柔。白舟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这一类的,毕竟贺望泊一开始就是以这种形象出现,但那种心动的感觉始终未曾降临。
三个月后的某个假日,工程师带白舟去了一套他在海边的别墅。他亲吻白舟,一粒一粒解开他衬衫的纽扣。白舟躺在床上,努力地不去想贺望泊。
可是工程师抚摸他的时候,碰到了他腰侧的伤疤。
白舟的反应极大——他几乎是立即就推开了工程师。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时,白舟垂下头,说对不起。
工程师坐在床沿,一对绿色的眼睛盛满了忧愁。他用伊尔伯斯语道:“这三个月来我一直不肯承认我失败了。现在,答案很明显。我早该明白,美丽的事物总是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