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此之前,汤珈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是这样向父母摊牌,用一种平铺直述的语气,仿佛在聊明天天气如何,毫无心理障碍。
“我不去相亲的原因很简单,我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所以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作者有话说】
这么勤快的我求夸!
第52章 我也想和你一起放烟花。
如果这时候有个问题叫除夕夜被父母赶出家门是什么感觉,汤珈树只想回答一个字,爽。
是那种终于挣脱开镣铐全身心拥抱自由的爽。
即便他右侧脸颊还在火辣辣地疼,可肉体的痛苦完全盖不住灵魂解脱的畅快与舒爽。
出门时,汤珈树只来得及随手捞了件外套,连拖鞋都没换,闷头猛跑了一阵儿后停在路边,肺里喝进寒气,迅速蔓延开来,冰冷,刺痛,却沁人心脾。
除夕夜,万家灯火,其乐融融,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是刻在国人骨子里阖家团圆的味道。
一路漫无目的地沿着儿时记忆走回老街那套房子,这片几年前就已经被划为拆迁区,街坊四邻相继搬走,这里彻底沦为无人问津,垃圾遍地,路灯昏黄,石灰剥落的墙壁上一个硕大的“拆”字,平添了几分荒凉。
汤珈树踩着满地的枯枝败叶往里走,这条路他从记事起一直到大学毕业,走了十几年,闭上眼睛也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尽头处的洋槐树依旧高大茂盛,枝叶伸展开来,月光下影影绰绰。
汤珈树来到楼道口的水泥台阶前,随便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还好,电量尚且充足。
时间刚过八点,春晚开始没多久,也不知道季与淮那边吃没吃完年夜饭,点进对方微信,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拨了个语音请求过去。
等了有七八秒钟,季与淮接起,声线温和,还带了点笑意,“怎么不打视频?”
汤珈树找了个好搪塞的借口:“不太方便。”
季与淮只当他是在家,所以不太方便,便没往下问,转而道:“年夜饭好吃吗?收红包了没?”
汤珈树被他哄小孩儿似的语气问得心头又甜又酸,依次回答:“好吃啊,没红包。”
“那待会儿我给你发一个。”
“谢谢老板。”
季与淮轻笑,耳畔响起一阵烟花炸开的声响,汤珈树还以为是自己这边,往黑黢黢的四周看了看,才意识到是电话那头。
“你那边有人在放烟花?”
“嗯。”季与淮道:“二叔他们一家也来s城了,我们一块儿过年,刚吃完年夜饭,这会儿来院子里放烟花。”
“真好。”汤珈树说。
季与淮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问:“珈珈,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
话音落,季与淮那边又传来一道小女孩儿的笑声,紧接着衣料摩擦,像是扑进了季与淮怀里,清脆童音道:“舅舅,别打电话啦,快来陪我玩儿。”
汤珈树在这边安静地听着季与淮语气温柔地和小女孩儿说完话,又将手机拿近,对他道:“是我妹妹的女儿,叫姗姗,今年三岁半。”
“季与淮。”
“嗯?”
“我也想和你一起放烟花。”
季与淮停顿一下,再开口用比方才他跟小外甥女对话时还要温柔几分的语气道:“等你回来,我带你一起放烟花。”
夜里温度已至零下,汤珈树坐在风口,被刮得吸了下鼻子,说:“好。”
“珈珈?”
“嗯。”
“你这会儿是在外面吗?”
“……”季与淮都问出来了,汤珈树不好蒙混过关,便大方承认,顺带找了个借口:“我突发奇想,想来看看咱们以前那栋老房子,就溜达出来了,正好饭后消食儿。”
季与淮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猜测事情原因没那么简单,但汤珈树不愿说,他也就不准备拆穿,只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到了吗?”
“嗯,我也好几年没回来看看了,”汤珈树仰起头,望向老槐树树冠处,感慨:“没想到这棵洋槐树还在。”
“是啊。”季与淮缓缓道:“你当年留在墙上的涂鸦也还在呢,不去看看?”
“啊,涂鸦,”汤珈树握着手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边往外墙边上走边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淋——”他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涂鸦还在?”
季与淮听他终于反应过来,便道:“我前阵子不是回去过一趟吗?就你开车去机场接我们那次。”
“所以你也来老房子这儿看了?”
“嗯,说是开春就要拆了,我心里想着,也就最后一眼了。”
汤珈树边听电话边走到墙根前停住,路灯昏黄,照着外墙那片字迹斑驳的涂鸦,他盯着看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有些伤感道:“季与淮,等这儿的房子一拆,属于我们的共同记忆就彻底没了。”
“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没了,脑子又没坏,怎么会记不得?”
“……”汤珈树梗了一下,“你是不是有那个什么,浪漫过敏症?”
季与淮笑了一声,说:“不,我是在逗你开心。”
汤珈树这回脑子转得倒是快:“我没有不开心。”
季与淮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看完老房子就回家去吧,外面冷,别冻感冒了。”
“好,那我先挂了,你也去快陪家里人吧。”
临了,季与淮道:“新年快乐,珈珈。”
“新年快乐,淮淮哥。”
挂掉电话,汤珈树将快要冻僵的手揣进外套口袋,转过身,表情一愣。
几步之外的洋槐树下,沈玉英怀里抱了件黑色长羽绒服,静静地站在那里。
s城山月居季宅,季二叔拎了两罐啤酒走到沙发前,递给季与淮一罐,然后挨着他旁边坐下,问:“大侄子,我听说你那公司最近遇到点麻烦事儿?”
季与淮收起手机,拉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才笑着道:“就那点事儿,还惊动二叔您了?”
“那可不咋地。”
叔侄俩向来关系融洽,从小季二叔就喜欢带着季与淮到处野,上山捉鸟下河摸鱼,经常俩人一块儿挨骂,季二叔玩心大,光棍了大半辈子,一直到四十出头才结婚,娶的媳妇还是他初恋,对方离异带娃,有个闺女小季与淮五岁,当初俩人要在一起时,可谓是突破了千难万难,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后季二叔也没再要孩子,把初恋的闺女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疼,当时亲戚朋友圈里就有个说法流传,讲老季家尽出情种,季父当年追姜兰心的事也是轰轰烈烈,轮到季二叔,干脆苦苦等了初恋十几年,这样痴情的好男人,季家一出出两个,弟兄俩谁也别说谁。
“大过年的,不聊那个。”季与淮岔开话题,“今晚准备守岁啊?”
“守啊,一会儿等你妹妹把姗姗哄睡,我们几个摆一桌麻将,你别不来啊,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得合群知道吗?”
季与淮笑了一下,说:“行。”
季二叔喝了口酒,挨过来撞了下他肩膀,“哎,大侄子,你看你妹妹孩子这马上就能打酱油了,你呢,找到中意的伴儿没有?”
季与淮一手抓提着啤酒罐,晃了晃,对二叔实话实说道:“有是有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俩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话,面临的问题比较多,且棘手。”
季二叔喝了口酒,扭脸疑惑道:“咋?他是个明星还是啥?不能跟你公开关系?”
季与淮摇头失笑:“不是。”
季二叔又猜:“那就是,他家里人还不知道自己孩子喜欢男的?”
季与淮瞳眸微烁,须臾后点了下头:“嗯,这是一方面。”
“唉,”季二叔发愁道:“这可就难办了,毕竟很少有父母能像大哥大嫂那么开明。”
“是。”季与淮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点点头,“他父母很不能接受同性恋这个群体。”
“哎哟,”季二叔叹息:“那这孩子,怪可怜的。”
季与淮直起身,缓缓朝后靠向沙发靠背,仰头望着天花板,没有吭声。
季二叔伸手拍了拍他膝盖,安慰道:“别灰心,大侄子,你想想二叔,当年为了娶到你二婶,那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你再看我现在,连孙女都抱上了,三代同堂,天伦之乐,所以说啊,不管过程有多艰难,只要结果是甜的,那就值得。”
季与淮笑了一下,半是调侃道:“谢谢二叔给我喂的心灵鸡汤,非常管用。”
季二叔哈哈大笑,笑完后又说:“那我来上点干货,田忌赛马的故事知道吧,你得学会合理调配资源,你跟对方爸妈不是一代人,说话不顶用,但你爸妈跟他爸妈应该都是差不多年纪,这事得交给你妈,她最会开解人,温温柔柔地往那儿一站,别的不说,对面一看就能明白,这家人绝对靠谱,自己儿子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