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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春色 第18节

  周妈妈今日说错了话,崔怀柔并未带她去前院用膳,这会子正一股火气,上来就打了崔宜一个大嘴巴子。
  崔宜纳纳,一时说不出个原委,周妈妈见她绣鞋都被露水打湿了,可见走了不少的路,便扯住崔宜的头发往墙上撞:“让你不说话,一大早的往外跑,也不知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崔宜从不敢说谎的,可是这次不一样,她有要守护的秘密,她被撞的晕头转向,勉强撑住墙角,回头去看周妈妈:“我只是园子里走了一趟,周妈妈便要撞死我吗?”
  周妈妈从未见过这样的崔宜,她敢回嘴了,她看她的眼神里甚至带了点视死如归的勇敢,周妈妈一时怔住了:“你......好你个小蹄子”
  周妈妈毕竟是有所顾忌的,骂骂咧咧推搡了崔宜几下,便转身进了屋。
  崔怀柔回来的时候,周妈妈还不忘告状:“今日崔宜那小蹄子一大早就跑出去了,院子里的活也不做了。”
  崔怀柔拨钗环的手顿住,转头去看周妈妈:“竟有这样的事?”
  崔怀柔眼里的崔宜是个懦弱无能的软蛋,没有她的指令,崔宜是从不敢出这院子的,今日竟会跑出去。
  她放下手里的钗环,可有可无:“这几日盯着她,看看她要去何处。”
  周妈妈倒是将这话记下了,晚间就选了个伶俐的丫鬟,盯着崔宜。
  隔日一早,那丫鬟回来的时候,崔宜还未回府,她站在厅中回话,口齿伶俐:“二娘子,周妈妈,咱们院中的崔宜娘子平日看着蠢笨,今日看来,实则是扮猪吃老虎,她出门的时候似是发现了奴婢,七拐八拐竟将奴婢甩开了。”
  “奴婢当时懊恼极了,生怕辜负了周妈妈的嘱托,说来也巧,奴婢这边无头苍蝇似的乱找,没成想哎,竟在西访市的清河绣坊瞧见了人。”
  “清河绣坊?”崔怀柔低低问了句
  “是了,奴婢去的时候,只瞧见崔宜娘子正同铺子里的掌柜说话。”
  “可听清说了什么?”周妈妈按奈不住,出声问了句。
  “隔得稍远了些,只听见只言片语,那掌柜的似乎说了一句:“陆娘子早料到你会来,已是嘱咐过了”
  小丫鬟偏头想了片刻,眼珠子滴溜溜转,又补充道:“旁边有个伙计,还添了一句,说的是:还是东家有先见之明,东家要咱们用丝缎包装绣品,没想到连这送丝缎的都安排好了。”
  “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竟是不着调的,说了半天,也不晓得那小蹄子一大早跑出去干了些什么。”周妈妈听完,不满的嘟囔了句。
  那小丫鬟站在厅中暗自撇嘴,低低回了句:“绣坊嘛,说不定崔宜娘子便是去买绣品了,也无甚好奇。”
  崔怀柔却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蹙眉:“陆娘子?东家?”
  她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凝拢院窗户上糊的软烟罗,陆青凝身上明丽的春装,还有鹊喜发间的鎏金点翠簪。
  怪不得一下子有了银钱,原来是成了这清河绣坊的东家
  崔怀柔嗤笑一声:“这倒有趣了,只是这样的好事,还是得知会四夫人一声。”
  她说着便举步往外走,喊了贴身婢女槐凌,要去叶氏的松思院,只留下周妈妈一脸的茫然。
  第21章
  事发(2)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青凝便出了凝泷院。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那日吴掌柜所言,想去翻一翻大周的律法。
  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专门设有藏书阁的,这藏书阁地角也偏,就坐落在凝泷院的左后侧,前后不过相距几十步。
  平日这处也鲜少有人来,今日门前更是寂静的很,卷帘半开,隐约可见一排排古朴的藏书。
  青凝入了内,好半天也未寻得所需之物,待上得二楼,才终于在雕花梨木的书架上,看到一本大周律。
  她踮起脚尖,正欲去拿那本泛黄的书册,忽听脚步声起,自拐角的楼梯处传来几声咯吱咯吱的响动。
  “这王禄和倒也沉得住气,上任三四个月了,终于有了异动。”
  这声音有点耳熟,顿了顿又响起:“世子,前日王禄和以送家眷归家省亲为由,往老家送了一批黄金,足足万两。”
  世子?这侯府的世子唯有崔凛一人,青凝忽而想起,这藏书阁的三楼乃是处清雅的书房,怪道今日这藏书阁大门开着,却一个仆从也无,想来是崔凛喜静,不喜有人打扰。
  果然,接下来青凝便听到了崔凛如玉石撞击的声音。
  “王禄和老家在何处?”
  方才那声音便毕恭毕敬的答道:“乌程”
  乌程?青凝忽而想起吴掌柜的老家也在乌程,不知吴掌柜派去取书信的小厮,是否已返程。
  她正胡思乱想,忽听脚步声渐近,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她索性藏在书架后放慢了呼吸,想等崔凛下楼。
  只她刚调整好呼吸,就见骨节分明的指伸过来,将架上那本大周律拿开了。
  青凝仰头,就撞进了崔凛深邃的目光中。
  她今早素着一张脸,连口脂也未擦,披了件宽松的春衫,就那样立在重重的书架后。
  只青凝颜色好,凝白的肤,红润润的唇,一抹细腰在宽松春衫的映衬下更是不堪摧折,像是清晨沾了露水的海棠,鲜妍又饱满。
  这不施粉黛的装扮,倒像是昨夜刚承了恩泽的女郎,第二日一早随意面见夫君的模样,青凝一时有些不自在。
  崔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浓密的长睫轻动了下,微微蹙眉,那股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又丝丝缕缕缠过来。
  两人俱都沉默了一瞬,青凝回过神来,正欲行礼,她那声世子还未出口,却见崔凛垂下眼睫,将那本大周律又放了回去,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青凝:“......”成吧,她倒也不必行礼了。
  很快,脚步声渐渐远去,听起来是下了二楼。
  青凝如释重负,将那本大周律拿在手中,翻阅了起来,待她走出藏书阁时,清晨的雾气早已散了去。
  鹊喜站在阁楼外,一脸焦急的张望,待见着了青凝,忙小跑上前:“娘子,二太太身边的柳嬷嬷来了,要请你去松思院”
  青凝直觉不妙,果然听鹊喜又道:“嬷嬷替你挡了,只是我方才听说,是那个李远来了,咱们只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
  李远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微醺的小娘子香肩半露,同他纠缠了半宿,醒来衾衣被褥湿了一大片,是以今日一大早,他便急不可耐的来了侯府
  外头春风和煦,叶氏用完早膳,命人打开了支摘窗。
  她坐于窗前临摹字帖,正兴起,就见柳嬷嬷笑眯眯的进来:“夫人,您的侄儿来了,可是要见?”
  柳嬷嬷说着,抬手指了指窗外。
  叶氏透过窗框,就见李远正站在院子里。
  她朝柳嬷嬷点点头,李远很快便进了正厅,作揖道:“见过姑母,姑母近来可安康?”
  叶氏放下手中羊毫,似笑非笑:“你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有何事?”
  李远却并不直言,只朝着门口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两个仆从抬了只箱子进来。
  他弯腰掀开箱盖,推至叶氏面前:“都是现下时兴的样式,姑母看看可还喜欢?”
  蜀锦首饰,古玩字画,林林总总一大箱子,让叶氏微微诧异了一瞬。
  李远便趁机道:“此番前来,一来呢,确是来问候下姑母,二来,便是有一事相求。”
  叶氏了然的笑了一声,果然听他又道:“姑母年前可是说要替侄儿做媒的,不知这话可还作数?前些时日,侄儿
  于松山寺中见过那位陆娘子一面,甚合心意,不如趁着这春光大好,就让侄儿把人抬进家门吧。”
  他说的是抬进家门,却未说迎娶,叶氏面上冷下来:“李远,今日姑母要同你说明白,青凝虽不是我崔家人,却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我尽心尽力的教导她,不是为了要她去给你做妾的。你要人,成,那便要光明正大的将人娶进门。”
  陆青凝既然寄养在她四房,那她叶淑珍就必须将她堂堂正正嫁出去,若是偷偷送出去给人做妾,那旁人又该如何议论她?只她了解李远的脾性,至于陆青凝进了李家,李远将如何磋磨她,那她就管不着了。
  李远自打那日见过醉酒的青凝后,魂儿便被勾了一半去,此刻听叶氏如此说,沉吟了一瞬,便仰头道:“成,那侄儿便八抬大轿将人娶进门,全了姑母的脸面。”
  叶氏这才和缓下来,柔声道:“青凝的父母早已不在了,既如此,那我便替她做主,将这桩好事,趁早儿给你们办了。”
  这话说的李远心花怒放,忍不住搓手道:“那今日可否让侄儿见她一面?”
  叶氏笑他没出息,转头吩咐柳嬷嬷去凝泷院请人。
  柳嬷嬷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凝泷院那位病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夫人,今日就不过来了。”
  叶氏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手里的茶盏一放:“病了?这病的倒是巧。”
  她转而问李远:“远儿可怕病气,若是担忧,不妨改日再见。”
  李远是个荤素不忌的,满脑子都是小娘子醉酒后的媚态,这一病,说不定还更添了弱柳扶风之姿,别具一番风情,他连忙道:“侄儿身强体健,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担心姑母体弱。”
  叶氏便又笑着拿起茶盏,对柳嬷嬷道:“再去请,也不必吓着她,只说今日我们松思院起了羊肉锅子,要青凝来尝尝。”
  柳嬷嬷领命去了,这次倒是去了许久,回来的时候,身后却依旧没有青凝的身影。
  柳嬷嬷顾忌的瞧了一眼厅中喝茶的李远,这才斟酌道:“夫人,陆娘子瞧着面色苍白,似是爬不起来,只说现下最怕冷风,出不得门,只能改日再来道谢。”
  叶氏这会彻底挂不住脸面了,低低冷哼了一声。
  偏生李远还在一旁拱火:“姑母请了两次,也未能请动陆娘子,看来在陆娘子心中,姑母也未必值得敬重。”
  叶氏低头佯装喝茶水,忍了片刻才对李远笑道:“既是青凝病了,也没有强行要她来见你的道理,她敬不敬重我不打紧,我倒是担忧她的身体。今日就到这吧,你若真想见,不若等下个月”
  “四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必能让你见着人。”
  李远眉毛一跳,当即要道谢,却被叶氏止住了。
  叶氏道:“远儿,姑母可要跟你说好,青凝孤女一个,我们四房这些年养育她,已是花费不少钱财,如今她出嫁,可是没有嫁妆的。”
  李远似是早已料到,凑近了些,低声道:“姑母,何必谈嫁妆,等青凝嫁过来,侄儿还要准备厚礼一份,感谢姑母这些年费的心血。”
  他将厚礼一词拖长了音调,李远方才便想明白了,他一个六品小官,加之名声狼藉,在这京中也寻不到像样的闺秀了。若日后娶了青凝,对外只说是忠勇候府崔家养出来的小娘子,也能唬一唬人。
  叶氏赞许的看了李远一眼,目送他出了门,转头问柳嬷嬷:“嬷嬷可瞧清楚了?青凝是真的病了?”
  柳嬷嬷将门关上:“瞧着倒像是那么回事,只是这小娘子狡诈的很,谁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是百般推脱,如何也不肯来。”
  叶氏陡然站起来,衣袖带动茶盏,哐当一声碎了一地:“你瞧瞧,我倒是想给她体面,可她偏偏不给我体面,要我在李远面前如此丢份,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叶氏瞧着是真动了怒,柳嬷嬷正要劝,忽见外头下丫鬟来禀:“夫人,三房的二娘子来了”
  叶氏理了理发髻,对于三房,她有些懒待应付,只人已经到了门口,便要下人领了进来。
  此时已有婢女打扫了杯盏碎片,叶氏重又坐回玫瑰圈椅,温柔和善的模样。
  崔怀柔有些拘束,规规矩矩行了礼:“三太太安好,怀柔前几日去凝泷院,瞧着青凝院子里都换上了软烟罗,好不亮堂,想来必定是三太太体谅她,给凝泷院换了这样的好东西。如今开了春,我母亲也想重新糊窗户,怀柔便想过来问问,太太是哪里得来的那些软烟罗,成色这般好。”
  叶氏一顿,疑惑的眨了眨眼,就听崔怀柔又道:“说来太太真是良善,如今青凝刚及笄,太太竟将清河秀坊交给了青凝打理,想来就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
  叶氏听完,神色更古怪了,她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又让柳嬷嬷去拿了一匹软烟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既然要用,便拿去吧。”
  崔怀柔千恩万谢的走了,叶氏却许久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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