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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春色 第27节

  青凝捧了几卷手抄佛经,垂眸站在一株广玉兰下。
  鹊喜小声嘀咕:“这一大早的,站了这许久,也不见四夫人的影子。”
  前几日叶氏发了话,说是老夫人要去松山寺礼佛,要青凝抄几卷佛经,今日卯时给她送过来,务必不能耽误了老夫人出门。
  打着老夫人的幌子,不抄倒是不敬了,青凝连夜赶工,好不容易抄完了,今日准时送过来,竟迟迟不见叶氏的影子。
  青凝抬手碰了碰鹊喜,鹊喜只好憋屈的住了嘴,她刚想再叮嘱鹊喜几句,转眸却瞧见崔灵毓傍着柳嬷嬷从松思院走了出来。
  崔灵毓揪着帕子同柳嬷嬷娇嗔:“整日要学琴,还有学画、学棋、学四书.....我的手指都磨出了泡,母亲也不知心疼,只一味的问我功课.....”
  她正说着,打眼瞧见青凝,忽而住了口,转而不满的嘀咕了句:“一大早的,杵在这儿做什么,真是坏人兴致。”
  青凝权当听不见,并不欲同她搭话,谁知崔灵毓走过她身侧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了句:“听说那位吴掌柜出了邢狱,你那间秀坊重又开张了。只可惜,坊间都晓得那铺子犯了事,也没人敢再踏足了。”
  青凝心里一跳,怪道这几日叶氏要她抄经,原是拖住了她,好让她无暇分身去管秀坊,连吴掌柜出狱她都不晓得,若是再晚些,等她回过神来,铺子里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崔灵毓很快走远了,柳嬷嬷接了青凝手里的佛经:“陆娘子辛苦了,这佛经倒是送来的及时,也不枉我们夫人疼你。”
  柳嬷嬷这亲亲热热的模样让青凝有些不适,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听柳嬷嬷又道:“待会子用完了早膳,夫人就要陪老夫人去松山寺礼佛了。既然陆娘子珠算了得,铺子也打理的好,夫人的意思是这几日她不在,就请陆娘子帮着四房管管账、打理一下这院子。”
  青凝又后退了一步,替四房管账,这实在不是个好活。她若是接了,这几日便出不了门了,根本无暇顾上秀坊。再说,这账上的门道可多了,万一叶氏在其中做下手脚,回头只说青凝昧了四房的钱财,那真是掰扯不清了。
  她这样想着,笑盈盈道:“嬷嬷,这样大的事,我实是不敢接”
  青凝做出为难的样子:“若是......若是夫人实在需要我,我亦是责无旁贷,只是这样大的事,还需得夫人亲口委托,否则这一院子的下人自然不会服我。”
  柳嬷嬷便笑道:“既如此,那我去告知夫人一声,要夫人亲口同你说。”
  柳嬷嬷这样说着,便进院去寻叶氏了,青凝瞧她见了院门,转身就走。
  鹊喜连忙跟上,悄声问:“娘子,你走什么呀?不是要等四夫人的口信吗?”
  “等什么等”青凝拽着她走的更快了:“这活我可不接,先躲过这一时,待会子四夫人就要出门了,若是这会子寻不到咱们,她也就只能作罢了。”
  青凝一壁同鹊喜说话,一壁想能去哪里躲一会子呢。现在还不到辰时,大厨房里早膳还未备好,想来离叶氏出门还得一两个时辰。
  急匆匆走了一阵,也不敢回凝泷院,青凝正着急,远远竟瞧见了竹韵居。
  是崔凛的院子,青凝脚步顿住,偏头想了一瞬,抬脚就往院中走。
  这侯府都晓得世子喜静,少有人敢叨扰,想来若是能在他院子里躲些时候,也无人敢来寻。
  只青凝刚迈进院门,就被个小厮拦住了,那小厮黑着脸,一瞧就不好说话。
  青凝顿了顿,笑吟吟道:“世子可在?我给他带了东西,顶重要的东西,今日必定要给他。”
  崔凛公务缠身,甚少归家,青凝笃定了他不在,便又对那守门的小厮道:“若是世子不在也无妨,我且在这里等他一等。”
  且在这院子里赖上一会子,等叶氏走了再出去。青凝打定了注意,挤进院门,站在走廊上朝那小厮憨憨的笑
  只她没料到,下一刻,她便听见了云岩戏谑的声音:“陆娘子有什么顶重要的东西要给我们世子爷?”
  青凝一愣,扭头就见这院子里别有洞天,走廊尽头的垂花门后有活水静流,云岩同云崖正站在垂花门后,而临水的风亭中,一袭品月织锦贡缎的崔凛正临水品茶。
  青凝:“......”这可真是赶巧啊
  她脸颊微热,一时有些为难,懵懵的愣了片刻,忽而想起自己新绣的香囊,因着见惯了红粉之色,青凝图新鲜,便特意选了缥碧的缎子,在其上绣了山水之景,想来倒是男女皆可佩。
  就是......就是有些不太舍得。
  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青凝便眉眼弯弯,硬着头皮道:“二哥哥,我这几日新绣了一只香囊,里头填了清心明目的香料,想来你忙于公务,颇多烦忧,望这味清心香能替你减些烦恼”
  崔凛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道:“你不必费心,我向来不带香囊。”
  青凝犹豫了一瞬,举起自己的手,远远对着崔凛道:“是,一只小小的香囊而已,二哥哥兴许不稀罕。只是我连夜绣了好几日,颇费了许多心思,连里头的香料也是千挑万选、精心调配的。二哥哥你瞧瞧,我这指头上都是针眼。”
  廊下的小女娘说完将手背在了身后,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期待的望过来,崔凛长睫微颤,没再说话。
  云岩察言观色,知道这是收下了,便过来接了青凝手中的那只香囊。
  按理儿说,东西送到了,也不该再打扰了,可青凝掂量了下时间,又厚着脸皮道:“二哥哥,多谢你送来的碧涧茶。只是不知为何,同样的茶叶,我泡出来的,总不及那日在藏书阁喝到的清甜。今日便想同你请教一下,这茶要如何泡才好喝?”
  青凝说完,局促的揪了揪帕子,她怕崔凛赶她走,只是没料到,再抬眼,竟见云岩站在垂花门前,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青凝便小心翼翼的进了风雨亭。
  云崖正站在亭中给崔凛煮茶,点茶动作行云流水,末了替崔凛同青凝各斟了一杯,抬眸:“这煮茶的手法,陆娘子可是瞧清了”
  青凝点头,捧场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语盈盈:“果真好喝,好茶要配上好的手法,方能不浪费。”
  她这样说着,下意识偷偷瞄了一眼崔凛,年轻的郎君侧脸清朗,一言不发的用杯盖撇了撇茶沫子,那只被云岩送进来的香囊,被他随意的扔在茶案上。
  崔凛是何等敏锐的人,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便抬眸看了过来,青凝忙乖巧的垂下眼睫,用宽袖遮了半张脸,专心喝茶。
  垂眸间,忽而听见崔凛清冽的声音:“这碧涧茶鲜爽回甘,若是加入茉莉亦或桂花,又是另一番滋味。”
  云崖听主子如此说,又自去倒了茶渣,欲要重新点茶。
  青凝瞥见风雨亭的台阶下正开了一簇簇的茉莉花,洁白的花朵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端得是泡茶的好东西。
  “这里且有现成的,容我替二哥哥摘来泡茶。”长久的寄人篱下,让青凝颇会看眼色,她忙站起身,提起裙角下了一阶台阶,去摘那茉莉。
  那株茉莉开在崔凛身侧的台阶下,他微微一侧眸,便看见青凝背身站在他身侧,正伸出一截皓腕,去摘枝桠上的茉莉,柔软的腰肢便似弱柳扶风,将将在他眼前晃。
  她今日腰间束了一条水绿的丝
  绦,上面缀了几颗珠玉,虽说成色不好,一瞧便不是值钱的东西,但风一过,便环佩叮咚,摇曳间益发显得那截细腰楚楚可欺。
  崔凛的目光落在那几颗珠玉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几株茉莉开得好,青凝捡那被露水洗的发亮的,摘来放在干净的手帕上,待她摘完一转身,忽而呀了一声。
  崔凛不知何时起了身,她二人离的近,她这一转身,远远看去,倒像撞进了他怀中。
  青凝闻见他身上清淡的冷梅香,抬眸看见崔凛利落的下颔、挺拔的鼻,最后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中。青凝一颗心忽而重重跳了一下,因着她在那双眸子里竟感受到了强势的侵略性,她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偏生崔凛又往前走了一步,青凝心慌之下又退了一步,方要再退,却觉腰上一紧,崔凛伸出修长的臂,竟牢牢禁锢住了她的腰。
  那只手修长有力,青凝竟是动不了分毫,一颗心又开始怦怦跳,口不择言:“二哥哥,你......”
  崔凛微微蹙眉:“你再退一寸,便要跌进池中了。”
  青凝讶然的住了声。
  微凉的指尖一触便离,神情漠然的郎君与她擦肩而过。
  青凝转头才发现,下了台阶,在几株茉莉一的侧竟有条临水的小径,清幽小径尽头有位小厮抱了一叠公文,正着急通报。
  想来是崔凛瞧见那小厮,便起身要离去,倒恰巧同青凝撞了个面对面。
  崔凛走了几步,忽而顿住:“陆娘子要喝茶,尽管要云崖替你泡一壶,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相陪”
  郎君长身玉立,朗月般的干净皎洁,青凝脸颊微红,心道自己真是多想了,这样的如玉郎君,眸子里怎会有那强势的侵略性。
  她转眸回身,却见桌案上那只缥碧的香囊不见了。
  第30章
  换衣
  在崔凛院子里喝了好几壶茶,青凝才慢悠悠的出来,又回了松思院
  叶氏早陪老太太出门了,叶氏的大丫鬟怡春正站在院门前张望,瞧见青凝不禁啐了一声:“好个不知好歹的,我们三夫人等着你回话呢,你竟脚底抹油开溜了,可是让我们好找。”
  青凝正要赔不是,鹊喜挡在她身前先开了口:“我......我方才肚子疼的紧,这才连累了我们家娘子,还请三夫人莫要怪罪。”
  怡春白了这主仆俩一眼,拧身就走了:“好事来了也接不住,真是上不得台面”
  青凝失笑,偏头朝鹊喜眨眨眼:“鹊喜,你越来越机灵了。”
  鹊喜是青凝母亲陪房的女儿,小时候也是个顶机灵的小丫头,否则也不能被她的娘亲选中陪在她身边,只可惜......陆家抄家那晚,鹊喜同青凝躲在箱笼里,鹊喜将青凝的小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瞧外面的光景,可自己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以提防随时来临的危险。
  那晚太长了,长到鹊喜亲眼看见家园被毁,自己的母亲被拖出去发卖,自那以后就有些怔怔的,没有小时候反应快了。
  鹊喜听见自家娘子夸她,憨憨的挠了挠头。
  青凝又笑,打发她回去告诉杨嬷嬷一声,自己便出了角门,往秀坊去。
  西坊市上热热闹闹,可清河秀坊门前却冷清的很,青凝走进铺子的时候,就见吴掌柜人消瘦了一圈,正坐在铺子里发愣。
  “吴掌柜”
  青凝脆生生的喊他,吴掌柜听见声音望过来,见是青凝忙起身作揖。
  青凝扶住他:“吴掌柜,你在里头可有受罪?”
  吴掌柜摆手:“劳娘子担忧了,吃了几天牢饭而已,算不上受罪。”
  青凝这才放下心来,左思右想,同他交代道:“我此次去乌程,从谷梁氏手中拿回了姑母那封先令书。只是......只是你先前儿那位夫人,瞧着不太好,她被那隋四诓骗,家里钱财也败的七七八八了,不晓得以后日子怎么过。”
  吴掌柜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青凝,又想起了她的姑姑陆之商。当年吴掌柜收购了一批香料,乘船往北运,岂料中途遭遇了水匪,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幸得陆家商船搭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刚刚及笄的陆之商皱着眉瞧他:“你也真是蠢,近来水匪横行,单凭一艘小小的货船竟也敢北上。”
  只她骂完,却又扔给他一包银子:“行商不易,想来这一趟连老本也要赔上了,你可随我们的商船进京,近来京中雕漆工艺盛行,进了京后,你收购一批雕漆物事,走陆路回南方,想来也能赚一笔了。”
  吴掌柜本是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一听这话,感激的说不出话来,忙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一张明艳大气的脸。
  后来陆家商船入了京,临下船时,吴掌柜特意寻到了陆之商,将一枚家传玉佩递出去:“陆娘子,多谢搭救之恩,日后若你有用到我吴某的地方,自当万死不辞。”
  只是这一别,那张明艳中带了抹英气的脸便留在了他心中,怎么也忘不掉,及至他娶了谷梁氏,还时不时会想起,他自觉对谷梁氏有愧,这些年才如此纵着她。
  如今青凝提起谷梁氏,吴掌柜依旧对她怨恨不起来:“日后每年年尾,我会遣人给谷梁氏送一笔银钱,娘子不必担忧。”
  青凝点头,吴掌柜便收了账册,同青凝往内间走。
  及至上了茶,吴掌柜这才忧心忡忡道:“娘子,那日官差来铺子里抓人,许多人都瞧见了。这铺子被封了有月余,如今坊间都传,咱们秀坊是因为昧了主顾们的订金,打算携款跑路,这才被抓了进去。”
  这谣言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起初大家还将信将疑,可这清河秀坊被封了一日又一日,连个人影都寻不到,大家也便信了这传言。
  吴掌柜顿了顿又道:“那定了绣品的主顾更是焦急万分,咱们铺子一开张,便都涌了进来,索要先前儿交的定金。娘子来之前,我刚打发走了一波。”
  青凝闻言默默喝了口茶,转眸瞧着吴掌柜:“那依吴掌柜所见,这局要如何破?”
  吴掌柜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微微挺直了脊背:“依我看,既然先前儿被封了铺子,那咱们现下就大大方方的开张,让旁人都晓得清河秀坊开门了,还在好好经营,并无跑路之嫌。再者,于门前贴个告示,便说前些时日,是因着有主顾争抢绣品,在铺子里打了起来,这才惊动了官府。”
  铺子被封,事关崔家的家私,不方便往外宣扬,这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造了这起子谣言。既然不方便说出实情,那便寻个更得当的缘由,若说是因着主顾争抢绣品惊动了官府,倒还能显出绣品的珍重来。
  青凝赞许的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成,就按您说的办。”
  吴掌柜被青凝这样一赞,只觉浑身都是干劲,他立时站起来:“那我明日便去请了那舞狮的来,大张旗鼓的庆祝一番,再于门前贴了告示。”
  吴掌故说着就要去张罗开张的事宜,却被青凝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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