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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春色 第39节

  青凝将那小瓷瓶拿在手里,微微偏头,对着崔素问狡黠的笑:“不枉我喊一声三姐姐。”
  崔素捏着帕子轻轻拍了青凝一下,坐在了她的榻边:“没想到那个李远如此胆大,竟敢在我们崔府公然行凶。”
  青凝一愣,那日她离了锦翠亭,回来又生了两日的病,倒不晓得后续之事了,此刻便好奇的望向崔素问。
  崔素问顿了顿:“他那日泼了你一身热茶,世子发了好大的火,直接将一壶滚烫的茶水淋了他满头满脸。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世子哥哥,往常他......他最是沉稳。”
  “这事闹到了老夫人跟前,连带着四夫人也受了责备。想来这李远,是再不能登我们侯府的门了。”
  青凝点点头,没说话。
  崔素问瞧她面色不太好,又听说她发了两日的高烧,不由问:“你那日可是吓着了?我那儿还有几副安神的汤药,最是镇静凝神,明儿我差人给你送些来。”
  青凝心里生出丝丝暖意来:“那日是受了些惊吓,如今都好了,三姐姐不必挂心。听说你如今在备嫁妆,我便替三姐姐添一对鸳鸯戏水的荷包吧。”
  崔素问婚期定在明年春日,一入了秋,崔府便开始为她备起嫁妆来。
  提起嫁妆,崔素问面上没有丝毫新嫁娘的喜悦,只是平静道:“好,多谢你。”
  青凝瞧她神情木木的,不由问了句:“三姐姐,你......你真的想好了?”
  崔素问一愣,转眸去看外头的天光:“于我们二房来说,这是一桩上好的婚事,于侯府来说,亦是门当户对,这是我身为侯府嫡长女的宿命。”
  宿命?青凝顺着崔素问的目光,望了一眼窗外四四方方的天,自古女子便要屈服于这宿命吗?
  两人正说话,忽听鹊喜在外头喊了句:“娘子,世子遣了人过来。”
  来的是崔凛院子里的云泠,一身素锦衣裙,瞧着便不像普通的丫鬟,通身的气度倒像宫里头的女官。
  她双手端了个黑漆雕花托盘,上面一只
  汝窑青瓷的碗碟,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汤药,还冒着丝丝热气。
  云泠站在厅中:“世子让我来问问,娘子今日可大好了?若是还发烧,午后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青凝一惊,生怕身旁的崔素问瞧出些什么来,忙道:“不劳世子挂心,早便不碍事了,哪里用得着御医。”
  云泠却依旧站着没动,又道:“世子让我端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来,这是长公主常年用的方子,娘子且试试。”
  鹊喜闻言,忙要上前接了她手中的黑漆托盘,云泠却避开了鹊喜,径直进了内室。
  青凝瞧见云泠淡漠的脸,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摆手:“我......我已大好了,不用再喝安神的汤药。”
  云泠恍若未闻,只是站在榻前不动:“这汤药里加了补益气血的老山参,世子嘱咐我要看着娘子喝下去。”
  青凝僵持了一瞬,最终接过那碗安神汤,仰头喝了下去。
  云泠瞧着她喝完:“世子还让我给陆娘子带句话,陆娘子不必惊慌,便如那攀缘而上的凌霄花,只要柔顺乖巧,便能有另一番光景。”
  青凝慕然睁圆了眼,慌慌张张的瞥了一眼崔素问。
  崔素问闻言也微微蹙了蹙眉,可忠勇侯府世子崔凛实在是清正端方、朗润如玉,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品行。崔素问只当是李远之事让青凝受了惊吓,世子出于君子风度,过来安抚几句。
  她替青凝接过手中的药碗:“世子哥哥最是襟怀坦白。”
  那厢云泠话已带到,便施施然行了个礼,默默退下了。
  青凝面色有些发白,扯了扯嘴角:“世子这安神的汤药确实有用,喝完了便有些犯困。”
  崔素问便识趣的起了身:“你且再睡一会,我先走了。”
  待崔素问一走,青凝瞧着那小几上已喝空的药碗,愣愣出了会子神。
  她想,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她等不到年底了,她要早些儿离了崔家。
  ......
  养了十几日,青凝脚背上褪了一层皮,终于生出软嫩的肌肤来。
  刚能下床,青凝便让鹊喜去拿件披风来。
  鹊喜以为她这是要去绣坊,没成想青凝道:“随我去趟藏书阁。”
  今日崔凛休沐,早早便让云岩将公文搬到了藏书阁上的积微斋。
  积微斋里燃着清淡的冷香,从阑槛钩窗看出去,正对着一片盛开的绣球花。崔凛正背手立在窗前,听云崖禀告盐政内务
  云岩走进来:“世子,陆娘子来了。”
  崔凛顿了顿,挥手让云崖退下了。
  青凝走进积微斋的时候,抱了一副画卷,有些局促的站在门边:“二哥哥,我画了一幅水墨画,本想在上头署上名姓,提起笔才发现,我的字迹实在......实在不堪入目了些,生怕毁了这画作。”
  “常听人说二哥哥的字点画精妙、结体潇洒又兼之笔力遒劲,在京中也是墨宝难求,我今日过来,是想......是想央你替我署个名。”
  她今日着了一身绡红衣裙,比往常的衣料都要柔软轻艳。
  崔凛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忽而道:“过来”
  青凝走过去,将画卷铺在书岸上,是她近来一直在画的一幅水墨山水图。
  崔凛扫了一眼,问:“署什么名?”
  “飘渺翁”青凝声音小小的,见崔凛似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飘渺翁”
  飘渺翁?崔凛嘴角翘了翘,鲜见有小娘子取这样的别号。
  他将砚台上搁置的一支中书君递给青凝,而后倾身过来,握住了她持笔的手。
  青凝身形僵了僵,可很快,便放软了身姿,她闻见他身上清淡的冷梅香气,默默垂下了眼睫。
  崔凛看着她娇嫩的侧脸,忽而问了句:“这回不怕了?”
  浓密的眼睫颤动几下:“怕也是怕的,只是今日素问表姐同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大抵,二哥哥也是我的宿命。”
  崔凛一顿,没作声,只是握着她的手,在那一卷水墨画上署了“飘渺翁”三个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二哥哥的字果真极好。”青凝欣喜的搁下笔,微微转眸去看崔凛。
  桃花眼朦胧又深情,微微上扬,笑盈盈的瞧他。
  崔凛看着这样的陆青凝,乌黑的发,明艳的眸,娇嫩的唇,无一处不合心。他探究的目光还在她的脸上,却忽而伸手捏了下青凝白莹莹的耳垂。
  青凝颤栗了一下,就见他从旁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只双蝶花钿明珠耳铛,微微倾身:“合浦贡上来的南珠,前些年圣上赐的,前几日让云岩找出来,给你做了这副耳铛。”
  似乎是试探性的,他比方才离她更近了,青凝微微仰头,看见他光洁的颈上,喉结微微滑动。
  应是许久未戴,冰凉的触感穿过耳垂时有轻微的刺痛,青凝后腰抵在书岸上,微微颤栗了一下,可这一回,她没退也没躲,只是弯下了一截柔顺的颈。
  果真像那凌霄花,乖顺又柔软,让人恨不得揉碎了那细腰,将她生吞活剥进腹中。
  她说:“谢谢二哥哥,这耳铛我很喜欢。”
  第43章
  温热的唇落下来
  那日青凝回来后,崔凛又遣人送了几本字帖来,乃是王羲之《换鹅帖》的括本。
  青凝欣然接了,除了时常临摹外,也会偶尔拿去给崔凛瞧瞧。
  有时得了崔凛指点,她便会在积微斋中临摹半日。
  崔凛看公文,青凝练字帖,窗外是秋日虫鸣,一声声拉长了窗内人影。
  除了前几日的两次试探,崔凛再未有过逾越之举。有时过来敲敲桌子,提醒青凝专注练字,往常清冷的一双眼,会偶尔染上浅淡的笑意。
  进了九月,吴掌柜遣王怀来了一趟,说是丽锦堂旁边的那间铺子盘下来了,要青凝去瞧瞧。
  那铺子原是前店后坊,二进二厢,四周连廊围合成天井,寓意“四水归堂”,吴掌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盘下来,里里外外已归置了一番。
  青凝赶过去的时候,吴掌柜已在铺子里候着了。
  他带青凝里里外外瞧了一遍:“还是娘子眼光好,这铺子确实敞亮,地段也是极好的,只是......”
  吴掌柜声音低下去,担忧的瞧了一眼隔壁的丽锦堂。
  青凝没说话,走过去打开临街的窗户,左右打量了一眼
  吴掌柜还欲在说,却见一位郎君走了进来,头戴蹼头,病弱斯文的模样,身后跟了几位健壮家丁。
  吴掌柜还以为是哪位误入的书生,忙道:“这铺子还未开业,郎君可去旁处看看。”
  那郎君笑眯眯的:“无妨,我是旁边丽锦堂的少东家,卓家大郎-卓槿安,今日便是过来瞧瞧,是谁要在我们丽锦堂隔壁开布庄。”
  吴掌柜吃了一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那卓家大郎掩着帕子咳嗽了两声,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吴掌柜:“便是你盘下了这铺子?”
  吴掌柜挡在青凝面前,有心应下,却被青凝拨开手臂,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是我让吴掌柜盘下来的,打算用这铺子开间布庄,郎君唤我一声陆娘子便可。”
  卓槿安目光落在青凝身上,讶然的挑了挑眉。
  他点点头,不紧不慢走进去,挑了张灯挂椅坐下:“陆娘子请坐,吴掌柜上一杯茶。”
  青凝也走过去,在他一旁的灯挂椅上坐了,两人隔着一方小几:“这是我的铺子,自然该有我来招待卓郎君。”
  她说着,对门前守着的王怀道:“王怀,沏一杯茶来。”
  待王怀端了茶水来,卓槿安用杯盖拂了拂茶沫:“陆娘子瞧着小小年纪,怎得一时兴起要开布庄,这做生意,里头门道多了去,我只怕陆娘子吃了暗亏。”
  青凝点头:“多谢郎君提点,我年纪小,确实不晓得什么门道不门道。只是,我虽不能如卓家一般,能够直接收购了生丝进行绢纺印染,却也晓得宁绸、春绸、绮霞缎......多产自江南一带,而茧绸跟棉布,则可采自鲁中一带。我祖上世居江南,也曾经营过布匹生意,分得清绫罗绸缎,也识得不少南北往来的布商。”
  她顿了顿:“便如这香云纱,贵庄一匹要价三十两,我南边儿的叔伯专贩香云纱,从南方运过来,加上船舶往来费用,只用十五两一匹。想来卓郎君应该晓得,我们西边坊市中开着秀坊,生意也颇好,若是秀坊中的主顾再从我们家中拿布料,这又是一桩好买卖。”
  卓槿安一愣,放下杯盏,仔细打量了青凝一眼。
  面前的小娘子浅笑盈盈,娇柔又明媚,打眼一瞧便是闺阁中娇养的小娘子,偏她又落落大方,言
  谈中颇懂行情,说起这布庄的经营也头头是道,倒让卓槿安方才那颗不屑的心警惕起来。
  卓槿安笑眯眯的点头:“卓某没料到,陆娘子是有备而来,看来你这布庄是非开不可了。只是陆娘子好生不懂规矩,竟然开到了我们丽锦堂门口。”
  他话语温和,说着说着,却忽而一扬手,将手中的杯盏摔了个粉碎。
  这杯盏一碎,卓槿安身后的几位家丁走上前,一言不发,抬手就砸。叮铃哐啷一顿响,吴掌柜刚收拾出来的铺子,很快被砸了个稀碎,只剩下里里外外一片狼藉。
  卓槿安理了理袍袖:“你瞧瞧,现下是开不成了”
  一只青釉梅瓶碎在了青凝脚边,青凝急急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犹有些惊恐的看向卓槿安:“卓郎君这是何意,便是卓家势大,难道这坊市中没有王法吗。”
  卓槿安含笑望过来:“王法自然是有的,陆娘子可以去京兆尹讨公道。只是我父亲是个暴躁脾气,瞧着有人要在我们丽锦堂旁边开布庄,便以为这是叫板挑衅。他哪里能容得下,放出话来,要我见一次砸一次,我也是没得法子。”
  青凝站在一堆废墟中,同卓槿安对望:“我一介女娘,自然不敢去京兆尹讨公道,只是卓郎君许是不知道,我是寄居在忠勇侯府崔家的表姑娘。我在外头受了欺辱,崔家面上也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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