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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春色 第76节

  她撇开眼,再不看他。那人却将她的脸又掰回来,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吻。
  “安安怎么处罚孤都好,只是再不允许生出离开的心思,你也说了,是孤强占了你,既然强占了你的身子,便总该负责的。你同孤缠绵了那么多次,又怎么能让孤丢下你。日后安安想要什么,孤便给你什么,好不好?”
  他站起来,一下下轻抚她的背: “安安既然不愿回总督府,孤过几日便置办一处宅子,带你住在外面,等南边的吏治清明了,再一道带你回京。”
  “你......”青凝忽而无力,只觉得再也挣不开他,她推开他的手,再不理他。
  闹到最后,是崔凛将她抱上楼去的,他将她安置在锦衾中,拍着她的背低低诱哄,企图将那炸毛的小猫咪一根根捋顺了毛,可小女娘却是怎么都不肯同他再说话,锦衾拉上来,遮住眼不看他。
  青凝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第二日醒来时便有些没精神,总督府遣了个小丫头,送来了那宫中的秘药。
  冬儿拿在手中看,疑惑道:“娘子,这药膏是做何用?方才那小丫头也没说清楚。”
  青凝忙上前夺过来,满面羞红:“给我便是了,快些去端了膳食来。”
  支走了冬儿,这才悄悄地将那秘药藏了起来。
  滟娘是午后过来的,今日铺子里有事绊住了,便来晚了些时候。
  滟娘本是有心打听青凝昨晚同那贵人的磕绊,只瞧见青凝懒怠去说,便也不好问,转而拉着她道:“现下七月中旬,正是摘莲蓬的时候,阿凝,咱们去摘些莲蓬来,晚上让小厨房给咱们做莲蓬汤。”
  青凝被她拉着,往楼下去寻了艘小舟,滟娘撑着,两人往秦淮河中去。
  现下荷花盛开,荷叶田田,绿荷红菡萏,卷舒又开合。
  青凝掐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拿在手中把玩,露出茫然神色:“滟姐姐,你说日后我活着,又该以什么身份自立呢。”
  短短一个多月,经历这许多,是被打断了脊梁后的重建,往日对自由安稳的向往被碾碎,但青凝想,她还是要爬起来,只是忽而不知道又该再对日后的生活抱有何种期待了。
  滟娘叹一声:“咱们活着便该及时行乐,又何必想那些。”
  两人正说话,不防一艘小舟缓缓驶过来,舟上撑船的是一位浑身缟素的郎君,戴着斗笠,只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颔。
  他斜斜倚靠在船舱前,依稀有些风流姿态,青凝偏头瞧他一眼,忽而顿住。
  她呐呐喊:“卓瑾安?”
  卓瑾安将斗笠一摘,露出风华绝代的一张脸,他说:“阿凝,是我”
  他似乎瘦了些许,往日懒洋洋的风流敛了去,多了些沉重的积淀。
  滟娘吓了一跳,忙四下探看了一眼,见接天莲叶将两艘小舟掩在重重碧波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卓瑾安一瞬不瞬的看住青凝,将她从上到下细细瞧一遍,眼圈发红,他说:“阿凝,对不住。”
  青凝朝他笑:“何必同我道歉呢,倒是我对不住你,将你拖下了水。你我本也是一场交易,如今散了,也是互不相欠,日后你也该安生过活。”
  “一场交易?”卓瑾安看见青凝苍白的面颊,只觉心痛难耐,他说:“只有阿凝以为是一场交易,我从来是奔着与你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而去的。”
  “你.......”青凝一时语塞,这才后知后觉体会到那些谎言中的真情。
  卓瑾安往前靠了靠:“阿凝,那人将你扔进这醉春楼,你恨他吗?”
  青凝不吱声,她不想卓瑾安再卷进这些恩怨中,最后只是摇摇头:“恨不恨,卓郎君也无需知晓。”
  可卓瑾安却益发悲怆起来,他实在很想过去抱抱他的阿凝,可到最后又生生忍住了:“阿凝,我的父亲上个月病故了,我的母亲向来同父亲鹣鲽情深,一时想不开也随了父亲去,如今卓家只剩我自己了。”
  他说着,眼里燃起幽幽的光:“如今我再无挂念,我散尽卓家的家财,助你脱困如何?”
  他没说要她的阿凝回到他身边,他只是想要他的阿凝自由快乐,他永远珍视那个金陵城中明媚的小女娘,他只是想帮她脱离那人的掌控。
  青凝一惊,下意识直起腰,急切道:“你......你无需如此的!你知道他是谁吗,是当今的太子!你......你莫要以卵击石,若是触怒了他,你也没有好下场的!”
  “以卵击石吗?”卓瑾安忽而轻笑,站在船头褪去了少年人的风流恣意,添了些决绝的担当:“我当初因着至亲的牵绊,做了一回懦夫,让我的阿凝失望了,可是这一回,以卵击石又如何,总要为我的阿凝试一试。”
  那艘小舟晃悠悠,又很快消失在荷叶间,青凝不知卓瑾安作何打算,一颗心却疯狂跳起来。
  第85章
  安安是不是有很多委屈……
  七月底,处暑后,骄阳渐收,暑热已散。
  江浙总督府中又迎来了一位贵客,令崔凛也讶然了一瞬。
  长宁坐在圈椅中,神色疲惫又倨傲,不悦地喝了口茶:“怎得,凛儿不愿看见我?”
  从京都到南边走了十几日,虽是长途跋涉,但长宁依旧是妆容精致,裙裾整洁,连脚上的云头履都是簇新的,不见一丝一毫的污损。
  “非是不愿。”崔凛于长宁下首的交椅上坐了,慢条斯理替自己斟茶水:“只是母后,你擅自离宫父皇可知晓?”
  “不必唤我母后,立后的诏书还未颁发,我并不是这大殷的皇后,且这后位我并不稀罕。”长宁袖口上的牡丹开的正艳,抬起眼,傲然的神色。
  修长的指握了杯盖,轻拂茶沫,崔凛点头:“立后的诏书是迟迟未发,但父皇曾同儿臣承诺过,这后位定然是母亲的,只不过母亲身为前朝公主,身份敏感,这才推迟了立后事宜,原本父皇同儿臣商议,这个月便会下了诏书。”
  长宁摇摇头:“我并非是因此同你父皇置气。”
  她叹一声,心平气和:“凛儿,你父皇当初娶我,也是因着形势所迫,如今既然他已大权在握,便当立珍爱的女子为后,往后余生,我并不愿同他捆在一处。这江南既然还是我的封地,我日后便想长居于此。金陵尚且有前朝所建的公主府,我已遣人收拾出来,今日便住过去。”
  长宁身为前朝公主时,封地便是在南边,食邑万户。崔溯上位后,并未剥夺她的封地,依旧维持长宁前朝的待遇。长宁同崔溯之间横亘着公孙氏,两人这些年聚少离多,长宁瞧不透那人的心思,也再不愿勉强。
  崔凛并不想干涉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只是道:“随母亲的意愿,只要你想,儿臣会替你铺好路。”
  长宁轻笑,倒是颇为欣慰有这样的儿子,不知不觉,他已成了她的依靠。
  长宁喝了口茶,忽而想到什么,蹙起眉尖:“休要说我,倒是凛儿你实在不成体统,听闻你直接给你的父皇上了折子,要给那位陆娘子上玉牒,回京便要迎娶她。”
  “我同你的父皇,连陆娘子的人影都未见到,你就擅自要为她上玉牒,岂非太儿戏了些?且依陆娘子的身份,是够不上太子妃之位的,当心御史弹劾于你。”
  崔凛将茶盏一放,掀起眼睑来,略有些无谓地轻笑:“母亲不知吗,她早便是儿臣的人,这名分早该给她了。御史弹劾又何妨,儿臣有的是法子堵住所有人的嘴。”
  长宁一噎,她自然知道崔凛的脾性,这认定的事情,绝无更改的余地,他总有手段谋夺到。长宁轻叹,只好转圜:“陆娘子人呢,先把她带来我瞧瞧,一去经年,也不知那小娘子如今是何种面貌。”
  崔凛垂下眼睫,难得有一丝迟疑:“安安.....她,等她愿意了,儿臣自会带她去见母亲。”
  等她愿意?这是什么话,长宁瞧着崔凛的面色,心中狐疑起来。
  这狐疑种在心中,便不得不去探究,待长宁回了公主府,细细一排查,这才晓得那陆娘子如今竟是在醉春楼中。
  长宁从未见崔凛如此荒唐过,不由眼皮突突的跳,摔了茶盏:“真是荒唐,怎能将人扔进那花楼?!”
  ......
  长日漫漫,青凝对于长宁派人来查醉春楼一事毫不知情,自打前日见过卓瑾安后,她心中惴惴,这几日便有些心不在焉。
  午后冬儿端了莲叶羹来:“娘子,小厨房今儿做了莲叶羹,你且尝尝。”
  外头有笙歌在响,这醉春楼自打七月后,便再未开门接过客,常妈妈心里清楚,那贵人是怕有外男冲撞了陆娘子,这才不允醉春楼开张。只是这楼里的笙歌艳舞却未停过,妓娘们凑在一处,自娱自乐,也有那往外头去陪侍的,各凭本事。
  青凝点头,接了冬儿手里的莲叶羹,抬起凝了玉脂的脸颊,不忘嘱咐冬儿:“给小雪儿也端一碗去吧,你们俩分吃了。”
  雪儿年纪小,贪嘴,一听这话羞红了脸,冬儿便笑着又去端了一碗。
  青凝拉着雪儿坐了,只刚喝了一口,却见常妈妈慌慌张张跑进来,拉了她的手,就欲往外走:“我的好娘子,你快去瞧瞧,外头又来了位贵人,直言要见你。”
  青凝还以为是崔凛又来了,可进了一楼的宴客厅,才赫然发现坐在上首的竟是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不耐烦同她寒暄,指了下首的矮榻:“陆娘子不必行礼,且坐下说话。”
  青凝便也未纠结虚礼,不卑不亢往长宁下首坐了。
  长宁打量了她一瞬,指尖点点桌案:“陆娘子为何会在这醉春楼。”
  青凝垂眸,一时竟不知如何说清这各种缘由,她同崔凛,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长宁叹一声,瞧青凝面色,大抵也猜到些因缘,她拧眉:“凛儿从小到大,虽说是个有主意的,但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淡淡,是冰壶玉尺,琨玉秋霜,从未让本宫头疼过,没想到遇到陆娘子,竟是做尽了荒唐。”
  但长宁不是那迂腐的妇人,并不会将过错都归咎于陆家青凝,譬如像那外头的婆姨,但凡自家儿郎因女娘犯了错,便要怪罪那女娘是狐媚转世,勾着人犯错。
  她只是叹,她的凛儿是温润之貌,雷霆手段,可偏偏遇到了一截硬骨头,这两人怕是有的磨。
  长宁将茶盏搁下:“陆娘子,本宫今日来,其实是想问你几句话。”
  她顿了顿:“这头一句呢,便是要问你,当初你射出那一箭,可是想要了凛儿的命,你恨他至此吗?”
  青凝一顿,半晌道:“回公主的话,当初我没料到那箭矢如此锋利,也没有想过要他死,可我也待够了那牢笼,必然要想尽法子逃离!”
  长宁点头:“自你离去后,凛儿昏迷了月余,差点撑不过去,醒来绝口不提你一句,可本宫却知晓,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在等锦衣卫的消息,曾经有暗卫来禀,说是在那镇江渡口瞧见过你,他丢下一堆政事,跑死了四五匹马,亲往镇江去寻你,可终究无功而返,本宫见过他那日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晦暗。他如今寻到了你,便是再恨你,也未曾让你真正吃过苦,甚而上了折子,要封你做太子妃。”
  “若不是你一次次要逃离,想来他也不会对你如此强硬。”
  长宁微微往前倾身:“陆娘子,你且说一说,你们二人这许久,你当真一点也看不到他的心思?”
  长宁这句话问出口,室内短暂的静默了一瞬,外头有初秋的风轻轻搅弄秦淮河中的风月,崔凛今日方从政务中抽开身,却听闻长宁公主来了醉春楼,他担心长宁为难他的安安,便匆匆赶了来。
  午后修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宽肩窄腰,待跨上这画舫,听见里头这声问询,他忽而住了脚。
  内室中,青凝抬起头,直视长宁公主洞明的目光,她说:“公主,看出来又如何呢,因为他生了心思,便是他伤害我的理由吗?他想要我的时候,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我是否愿意,我那时候也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我没有父母,寄人篱下,我在你们崔府过的并不好,殚精竭虑替自己谋一条出路,只是想光明正大的活着,可是他却亲手掐断了,将我拉入不见天光的地方,予取予求。他囚禁我,用铁链拴住我的时候,可也有看到过我的无助与绝望?”
  她问:“公主,为何你要我看到他的心思,却不管他是否顾及我的心思呢,只是因为我与他的身份云泥之别吗?”
  长宁扬眉,未料她会如此作答,默了一瞬,最后问了一句:“陆娘子,你可也有那么一瞬,是倾慕过凛儿的?”
  这一句话,却让青凝蓦然白了脸,怎么会没有呢,当初她被叶氏逼入绝境,是他在雨幕中为他隔开了一方无雨的天地,那时候的崔凛,君子端方,皎洁光辉,给过她在崔府仅存的温暖。
  他那样的人,谁见了会不动心呢,正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节,她也梦到过他,是不自觉的仰慕,只是年幼失怙的她,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便也未曾让这份仰慕成长为爱意。
  可如今她曾仰慕的温润君子,到最后竟成了伤害她的元凶,她便再不愿承认当初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悸动。
  长宁见她咬着唇不说话,到最后也只得叹了一声孽缘,一掀长裙,起了身。
  青凝送走了长宁公主,便往楼上去。
  只是长宁公主那一句句问询,忽而让人心浮气躁,青凝坐在桌前,愣了会子神。
  有清俊的身影推门进来,脚步踏飒,萧萧肃肃,不用转眸也知道是谁。
  青凝不想见他,捡起手边的团扇,遮住了眼睛。
  虽是气恼之下的无心之举,却有些自欺欺人的娇憨。
  郎君眉目轻动,修长冷白的手拂开了那柄团扇。
  青凝一顿,避无可避的看见了那张俊朗出尘的脸。
  她抿唇,站起来就要躲去内室,不防他站的近,这一起身,额头便撞在了他的肩上,被那人趁势握住了腰肢。
  高大的身影将她团团罩住,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安安是不是有很多委屈?同孤说一说好不好,嗯?”
  是极宠溺的诱哄,也是志在必得,但又虔诚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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