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一着急,直接把校服拉链拉开,走到顾维身边,拽着校服里面的白t恤衣角,扯到顾维眼前:“要不……你在我衣服上蹭蹭吧,我校服虽然脏了,但是里面的t恤是干净的。”
  顾维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白鸽身上,看看白鸽带血的脸,再看看他手上抓着的白t恤,白鸽带血的手指已经把白t恤衣角抓出了带褶的血手印。
  衣角撩起来了,底下露了一截儿很窄又很有力量的腰线,白鸽腰上也沾了血,看起来特别地刺眼。
  “不用了。”顾维说完,快步朝着胡同那头走,那边有家便利店,他想去买包纸巾。
  白鸽跑着跟上去,要主动付钱,但他兜里空空的,才想起来自己打架的时候书包掉在胡同里了,他边往回跑边喊,让顾维等他一下,他回去拿下书包就回来给他付钱。
  顾维没等白鸽,等白鸽拎着书包跑回去,顾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边走边用纸巾擦手,但他把一整包纸巾都擦完了,还是觉得不干净,指甲缝里还有一点血迹,嘴唇抿得紧紧的往下压着。
  白鸽浑身是血,没靠顾维太近,一直离顾维一米多远。
  看顾维纸巾都用完了,还不高兴,白鸽伸手,往前指了指:“顾维,我家就在前面一百米,拐角那栋房子就是我姥姥家,你回家也顺路,正好去我家里洗洗手吧。”
  顾维扭过头,终于出了个声:“你怎么知道我回家顺路的?”
  白鸽被问住了,他曾经在楼上偷偷看过顾维不少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看顾维,不懂为什么在顾维面前自己的自尊心会重新冒出来让他脸红脑胀呼吸发热那么不自在。
  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说:“我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马路,我经常看你从我家门口路过。”
  顾维没在意他说了什么,继续大步往前走。
  白鸽14岁之前长得不快,14岁才开始拔高冒个头儿,虽然那两年窜得快,也还是比褪了青涩姿态的顾维矮了大半个头。
  顾维腿长,走路也快,白鸽一路小跑着才跟得上。
  姥姥家院门开着,顾维走过去时眼睛都没斜一下,也没有要拐弯进门洗手的意思,白鸽在t恤上蹭了蹭手上的血,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顾维的手腕,拽着他拐了弯。
  顾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白鸽拽进了院子里。
  姥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呢,看见白鸽浑身血进门,吓得脚边的水盆都踢翻了,跑过来拉着他问他怎么了,扒拉白鸽衣服看他身上的伤,白鸽扯谎说是骑自行车上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姥姥拉着白鸽就要去医院,白鸽拉住姥姥说不用去医院,就是校服上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就擦破点皮儿。
  “你这叫擦破点皮儿?”姥姥轻轻在白鸽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姥姥我真没事儿,”白鸽很快转移了话题,主动给姥姥介绍,“这是我朋友,顾维。”
  姥姥注意力都在白鸽身上,这才看看顾维:“这孩子长得真俊,鸽子还是头一回带朋友回家呢,一会儿我做饭,晚上留下来一起吃。”
  姥姥说完,转身回屋拿药箱去了。
  “不用了,谢谢您。”顾维声音不大。
  白鸽侧了下头,观察顾维的反应,发现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样是在咬牙忍着呢,垂在身侧的拳头还死死攥着。
  白鸽赶紧把顾维拉到院子里的洗手池旁边,自己先洗了洗手,又回屋给顾维拿了块新的没拆封的香皂。
  “新的,还没人用过,你洗洗。”
  顾维伸手接的时候,避开白鸽的手指,捏着香皂盒干净的那个小角,先在水流下冲了冲盒才打开包装。
  顾维洗了半天手跟手腕,打了三遍香皂才彻底痛快,眉心绞得没那么深了。
  姥姥拿出药箱,找出酒精给白鸽擦身上的血,一边给白鸽伤口消毒一边叨叨他,让他下次骑车一定要小心点儿。
  顾维洗完手,往白鸽脸上瞥了眼,白鸽努力给顾维使眼色,让他千万别说漏了。
  顾维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是说谎还是怎样,转身就要走,姥姥叫住他,让他留下来吃饭。
  顾维回了下头,努力对着姥姥微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些僵,但那是他能做出来的最大的微笑反应了。
  “谢谢您,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这就走啊,”白鸽站起来,“吃点饭再走呗?”
  顾维看一眼白鸽,太阳穴又是一跳:“不用了。”
  白鸽跟着顾维往外走了两步,他两个眼皮都是肿的,眨眼的时候很沉很重,两手扒着大门框抻着脖子看不见顾维人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手臂还有一处伤口没处理,姥姥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签,一下摁了上去。
  白鸽疼得嘴角抽了抽,刚刚姥姥给他消毒的时候,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顾维竟然还有止痛作用,奇了。
  那次的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白鸽每次回忆起来,一次又一次给那段记忆加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到最后他都分不清当初的细节到底是什么了。
  他明明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胡同顶上那一线蓝天高高的,就连青黑塌陷的墙皮看着都没那么烂了,墙根儿底下那一块块墨绿苔藓的阴湿味儿都轻了不少,阳光在云层后面,漏了几缕光丝,都铺在顾维脸上了,顾维睫毛又密又长。
  那之后就是一次比一次更虚幻的记忆,白鸽甚至以为顾维在离开姥姥家的时候,跟他说了声再见。
  姥姥糊涂之后,有一次想起来了,主动跟白鸽提起那件事。
  在姥姥的记忆里,那天天不好,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家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那条街的下水道还堵了,不停往上反着发酸的臭水。
  白鸽回家的时候浑身是血,鞋底也都是泥,姥姥还笑着打趣说,顾维比他干净多了,两个人一对比,一个像干干净净的天上仙儿,另一个就是血泥猴儿,跟个小鬼儿似的。
  后来白鸽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也不知道他跟姥姥两个人到底是哪个糊涂了。
  白鸽曾经问过秀儿,秀儿说,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带着滤镜的救赎小故事,实际上只不过是顾维路过,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过四打一,而且被打的那一个还是认识的人,所以顾维才没走。
  至于那天的天气是阴是晴,天空颜色是蓝是灰,空气里的苔藓味道如何如何,都是白鸽自己的心理作用,是他的大脑主动臆想出来的,给一个不经意的小故事加深了好用来回忆的美好背景而已。
  白鸽不知道背景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那次之后他再想起顾维,骨头里会生出一阵难捱又深的痒劲儿,他想挠都找不到地方。
  白鸽有时候会想,如果顾维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知道自己半辈子会被他这样的人缠上,会不会很后悔当初伸手帮过他,给自己无端惹了个小鬼回来,牛皮糖一样,黏糊糊的一沾上就再也甩不掉了。
  第6章 狗配狗,绝配
  “好,好,好,真好。”
  姥姥连说了好几声好,打断了白鸽的思绪,把岔远的话题又绕回到白鸽对象是顾维上。
  “顾维那孩子好,个儿高,”姥姥抬起发抖的手,使劲儿往高处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他就比你高一个头,长得还俊,学习成绩也好,人也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听着姥姥夸顾维,白鸽笑得合不拢嘴:“对,他个子高,长得俊,成绩也好……”
  至于人有没有礼貌这一点,白鸽自动忽略了。
  “顾维多大了?”姥姥没一会儿又糊涂了,“好像比你大两岁吧,那他今年十八了,你们俩怎么早恋啊?”
  “姥姥,我们没有早恋,”白鸽又把时间线捋了回来,“我今年三十了,他三十二了。”
  “哦,三十二了,做什么工作?”
  “医生。”
  “医生好,治病救人。”
  老人觉少还碎,姥姥看了会儿电视就开始犯困,白鸽扶着姥姥回房间躺下。
  姥姥睡着后白鸽就走了,出门前回头看了他妈崔秀英一眼。
  崔秀英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餐桌上一片狼藉,那些亲戚都已经走光了,王斌坐在沙发那头正在抽烟,谁都没看谁。
  白鸽当年的出生就是一盆大狗血,他爸妈酒后有的他,直接领了证,听姥姥说过,当年他爸妈也热乎过几天。
  白鸽一岁多的时候,他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白元青的初恋带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找上门来了,崔秀英跟白元青离了婚。
  白元青急着跟初恋还有初恋给他生的头一个孩子过日子,不要白鸽,崔秀英觉得带个孩子是累赘,也不要白鸽,最后决定把白鸽送养出去。
  两个人都着急甩手,放出声儿去,也不管来抱养的是什么人,有人来问,就直接把孩子送走了。
  姥姥一个星期之后才知道,直接追到抱养人家里,结果那人的地址是假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养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