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顾维打断了白鸽的话,话题又生拽到手术上:“在你前面,已经安排了两台手术,那两台手术做完,我就给你做。”
白鸽安静了一会儿,手指头敲敲烟柱,烟灰被风吹着往后飘,也刮着顾维。
顾维看见白鸽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白鸽这次抽得很慢,烟柱烧了半天才送到嘴里抽一口。
白鸽接了顾维说的手术,但说出口的,还是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顾维,如果我下不来手术台,你就把我埋在我给自己买的墓地里,离姥姥近,我能……”
顾维又一次哑着声音截断白鸽的话:“不会,没有这个可能性,手术会成功,你能下手术台。”
“我是说如果,”白鸽叹了口气,嘴里的烟也一起喷出来,“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白鸽……”顾维声调都变了,“明天会好。”
白鸽没接他明天会不会好的话,自己继续说:“我对你,这么些年心里一直吊着一股劲儿,就是凭着那股劲儿硬拉硬扯,我现在突然感觉……我没劲儿了,我感觉很累,拉不动了。”
“我们先不说这些,等做完手术再说。”
“还是现在说吧,我怕做完手术就没机会了,顾维,你别打断我,你先让我说完。”
顾维沉默了,喉头滚了下,眼睛里是白鸽手指上烟头闪着的红光:“……好,你说,我听着。”
白鸽踢了踢脚边的石台阶,始终没再看顾维一眼,手指无意识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因为抽烟,呼吸的频率也变慢了,抽一口烟就吸一口气,吐一口雾就吐一口气,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咱俩……疯疯癫癫拉拉扯扯过了这么些年,我以前以为两个人过日子,只要时间足够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我们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好,能过成细水长流的好模样,能尝出好日子的甜味儿来。”
“但是我忘了,我们都是疯子,我疯,你也疯,俩疯子过日子,只会越来越疯,除了日久生情,还有很多词我给忘了,强扭的瓜不甜,一厢情愿没有好结果,孽缘没有春天,开不了花,而且,我的舌头不好了,实在尝不出现在这个日子是个什么味儿。”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手术成功了,咱俩就分手吧。”
白鸽刚说完,又改了口:“分手这个词儿不太对,好像我们从来没真正在一起过,我换个词儿,要是我能下手术台,顾维,我们就分开吧。”
第31章 是你说的要过一辈子
分手还是分开,短暂地留在风里了,没人再说话。
晚上白鸽睡病床,顾维睡在陪护病床。
顾维一直在想白鸽说的话,白鸽不想跟他一起过疯日子了,白鸽说他累了,白鸽要分开,想要没有他的日子。
不行。
当初是白鸽说要跟他过一辈子疯日子的,一辈子,就是从生到死。
那个夏天之后,他们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顾维知道白鸽一直在找他,他也一直在躲白鸽。
顾维想离白鸽远一点,他知道白鸽身上有毒,这半年他过得太痛苦,原本他只是轻微的瘾症,不需要吃药,平时也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白鸽用一整个夏天,在他身体里开了一刀,然后就决了堤。
顾维的欲望越来越不受控制,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开了药,但吃了药好像也没有用。
顾维每天都在跟身体里的魔鬼打架,他想杀了身体里作祟的魔鬼,但他越在意,那个魔鬼的力量就越大,他也就越痛苦。
最可怕的,每一次顾维自己解决,白鸽的脸跟身体都会在他眼前晃,他怎么都甩不掉。
白鸽的身体在他眼底上下动,脖子上的汗珠在夕阳里是泛着光的,从下巴淌过脖子锁骨,顾维还数过,有一次光胸口就流了32滴汗。
顾维总是想,白鸽怎么那么多汗,他不光汗多,眼泪也多,一颗一颗砸在他身上。
白鸽的身上都是青,是他掐出来的。
白鸽肚子上腿上都是两个人的脏东西,平时那么洁癖的他,那时候却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白鸽弄得更脏一点儿。
那些脏东西还发邪,连带着照进来的阳光都染了邪气,往他的身体里渗。
顾维知道,他得离白鸽远一点儿才行,白鸽有毒,白鸽还在他身体里下了毒。
顾维告诉自己,只要把那两个月的事忘了就好,忘了那个夏天,忘了白鸽就好了。
白鸽是冬天找到顾维的,顾维正在跟同学聚餐,白鸽敲开包厢门,他穿得很厚,身上的羽绒服鼓鼓囊囊,但那张脸却轻薄得很,还被风吹得通红。
“顾维,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其实白鸽当时心里想的是,可算是逮到顾维了。
白鸽忽略包厢里的其他人,直接走到顾维身边,拉了拉他衣服:“好久不见啊。”
“顾维,这是你朋友?”有人问。
“嗯,我是他朋友。”顾维没应声,说话的还是白鸽,白鸽在外面冻得不轻,说出口的话也是黏黏糊糊的,很容易让人多想。
有人就开始起哄:“顾维,不会是男朋友吧,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顾维不想在包厢里跟白鸽拉拉扯扯,也不想在外面闹笑话,拎着衣服站起来,跟同学说了声之后就跟着白鸽走了。
白鸽一直拽着顾维胳膊,生怕他跑了。
一出包厢门,顾维的脸就拉了下去,立马甩开白鸽的手:“撒手,别拽我。”
“你为什么躲着我?马上过年了,我去你家,你爸妈说你还没放假,我就过来了。”
“你说我为什么躲着你?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咱俩就当不认识。”
“睡了两个月,”白鸽声音一下拔高,“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顾维太阳穴都在跳:“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白鸽四处看了看,走廊上有人听见了,扭头在看他俩,白鸽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顾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夏天的时候……”
“不要再提夏天,”顾维打断他,“我讨厌夏天。”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对不起有用吗?你能把时间倒回来?”
白鸽想都没想就说:“如果时间能倒回来,我就早点儿去找你,顾维,我只是跟你道歉,但我不后悔。”
顾维听着白鸽又无赖又疯的话,眼睛都快裂开了,声音也是裂的:“白鸽,你个疯子,别再说了。”
白鸽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又高了:“不是你不提就不存在的,我们做了一整个夏天。”
又来了又来了。
顾维不想跟白鸽说话,扭头就走。
“你等等我,”白鸽追上去,“我其实还想来问问你,你腿好了没有?”
顾维怪声怪调:“我现在很好,谢谢你夏天的‘照顾’。”
白鸽也不管顾维的阴阳怪气:“好了就行。”
他说完,从自己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顾维,我刚刚在路上看到有卖地瓜的,特别香特别甜,我给你买了几个,刚刚你饭还没吃完呢,你尝尝,很好吃。”
顾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出了餐厅大门就顺着马路往前走,白鸽就一直小跑着跟着他,手里还举着包着地瓜的油纸包。
前一天晚上刚下过大雪,晚上温度太低,路面有的地方结了冰,白鸽一直盯着顾维,也不看路走。
白鸽踩到结冰的路面上,脚下打滑就要摔,一辆摩托车蹭一声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如果不是当时顾维正好回了下头,拽了白鸽一把,白鸽一定会被摩托车撞飞出去。
“你是要死吗,要死别死在我眼前。”摩托车飞远了,顾维又一把甩开白鸽。
白鸽也被那辆摩托车给吓到了,半天没说话,油纸包里的两个地瓜掉在地上碎了,他手里还举着最后一个地瓜傻在那。
只不过他一直揣在怀里捂了一路的地瓜,早就被风吹得凉透了。
顾维原地转了好几圈,往台阶上站了站,他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把白鸽打发走。
白鸽也站上台阶,又问了一遍顾维吃不吃,顾维说不吃,他自己一口一口吃已经凉透的地瓜。
“地瓜凉了不好吃,还是热的香,又甜又糯,刚刚买的时候就剩下四个了,我全要了,去找你的路上就吃了一个。”
“其实我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但我的行李箱落在出租车上了,给你带的东西都丢了,我不记得出租车牌。”
“你手机号换了,我找不到你。”
“这半年,我经常想你,醒着想,做梦也想,干什么都想。”
“晚上我也不知道该睡哪里。”
“真冷啊,顾维,我想做,我现在就想跟你做,特别想,怎么办?”
白鸽一口地瓜一句话,把吃地瓜还有自己吃没吃饭跟上床的话并列在一起,好像上床这件事儿跟吃地瓜没什么区别,都是白鸽这一刻无聊了想说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