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手术室里有不少人,他们都戴着帽子口罩穿着手术服,除了顾维,白鸽分不出来谁是谁。
  身上的上衣果然被扒开了,有人在他胸口上贴了什么,应该是电极片,他手指上也夹了东西。
  白鸽能听见顾维跟其他医生在交流,时不时还往他这头看一眼。
  很多年后,白鸽再想起那天,还记得手术室里有很多台冰冷的机器,手术室的灯很刺眼,顾维给他头上加手术头架的时候有点儿疼。
  手术是全麻,面罩落在鼻子上,白鸽的眼睛一直盯着顾维看,舍不得移开一点儿。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最后一次看见顾维了。
  白鸽想想他这31年,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是跟顾维牵扯在一起的,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长到了顾维身上,不管拨弄哪根神经,关于顾维的地方,都能扯得叮当响。
  顾维穿着手术服,口罩跟帽子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在外面。
  白鸽觉得顾维身上的衣服太碍眼了,他很想把顾维身上的衣服扒了,想摘了他的口罩,再亲他一下。
  白鸽很想说,他不做这个手术了,他就想再看顾维一眼。
  可是麻醉药起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不过几秒钟,顾维的脸就彻底不见了。
  意识只有最后一小捋,白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顾维,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维的手一直很稳,他曾经吻过无数次,又爱又恨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的白鸽,在他刀底下。
  手术刀下面的是白鸽的命,也是他的命。
  走廊上老林走来走去,烟瘾犯了也不敢出去,一直拉着顾维爸妈不停说话,要么就趴在那个小窗口往里看,可是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手术进行了七个半小时,一结束白鸽就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顾维也跟了进去,一直没再出来。
  手术成功切除了脑肿瘤,但因为术后并发症,白鸽一直昏迷不醒。
  术后24小时,白鸽没醒。
  术后48小时,白鸽没醒。
  术后72小时,白鸽没醒。
  作者有话说:
  会醒,再等等,不急,又疯又笨又不会爱人的两个人,还得再磨一磨,现在都是小孩子学步还学不好的阶段,感情得捋顺了才行,等到两个人真正同频共振学会爱人的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好好在一起
  (这章修改了一下)
  第34章 我只要你
  术后二十天,白鸽还是没醒,生命体征平稳,也能自主呼吸,最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特护病房,每天进行醒脑治疗外加康复治疗,顾维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之前瘪了气的人,现在完全安静了,白鸽的眼皮有时候会动,对康复治疗的刺激也会有一些反应,但人一直不醒。
  转到特护病房之后,同一楼层的病人都好奇,路过总会往里看一眼,也有人忍不住过来问:“你们家的,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植物人了?”
  老林现在听不了植物人三个字,烦得他抬胳膊撵人:“说什么呢,什么植物人,一年不醒才能判定是植物人,我们才20天,属于正常范围,过两天就好了。”
  顾维叫老林回来,别在走廊上嚷嚷,老林甩甩胳膊进了病房,一把关了病房门,不让别人再瞅。
  “总有那么几个爱凑热闹的。”老林说。
  “会醒。”顾维应了句,他的话也不知道是跟老林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顾维给白鸽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的手慢慢抽出来,调整到白鸽平时睡觉最舒服的睡姿上。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这么多天,顾维洗了条热毛巾,给白鸽浑身上下好好擦了擦,又坐在旁边给白鸽按摩腿跟胳膊,一边按摩一边不停跟他说话,想要多给白鸽一些外界的刺激。
  之前是白鸽总在顾维耳朵边上不停说话,现在换成了顾维不停在白鸽耳朵边上说话。
  顾维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是他醒着的时候,嘴就没停过。
  顾维这20天说的话,比他跟白鸽在一起的八年都多。
  “外面又暖和了不少,中午太阳很好,过两天再暖和一点儿,中午没风的话,我推你出去透透气。”
  “乖乖很乖,又肥了,等你醒了,我们就把乖乖接回家。”
  “我妈今天中午没来,吃的是从食堂里打的饭,酱茄子太咸,不好吃。”
  “老林等你跟他一起去钓鱼等的嘴角都起了泡,你赶紧好起来。”
  顾维说得口干,自己倒杯水,喝完继续跟白鸽说话,中间停顿的时候还往旁边的监测仪器上看看。
  老林抽出根烟夹在耳朵后面,准备等会儿出去抽,听着顾维说的话,抬头看了看顾维。
  顾维还在给白鸽按摩,眼睛全在病床上的白鸽身上。
  老林这段时间算是看明白了,以前他总觉得,是白鸽硬扒着顾维,其实顾维也在扒着白鸽。
  老林又看看床上的白鸽,叹了口气,出去抽烟之前跟顾维商量:“要不我们找个护工吧。”
  “我自己护理就行。”顾维不想别人插手。
  老林知道,现在的顾维特别地护人,他不喜欢别人靠近白鸽。
  “我的意思是,请个护工在旁边看着点儿就行,洗澡按摩什么的还是你自己来,护工就看着人,给洗洗衣服什么的,你一个人,再有精力也不可能分成好几瓣儿一直盯着白鸽,总有不在眼跟前儿的时候,而且,你这段时间也没好好休息,你得好好睡一觉。”
  老林的话,顾维还是听进去了。
  后面两天顾维面试了好几个护工,但都不行,这个指甲不干净,那个衣服不整洁,好奇心太重问东问西的不行,看人的时候眼神儿浑浊不清不明的也不行。
  顾维选人的时候,洁癖的毛病达到了顶峰,护工的面相他也要看,看着不顺眼的也不行,总之就是,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其实顾维自己也知道,哪有那么多毛病可挑,只是他不放心任何人,就连他爸妈,还有老林跟秀儿来病房里看白鸽,也插不上一点儿手,只能在旁边站着瞅两眼,跟白鸽说说话而已。
  顾维现在全身心陪着白鸽在做后续治疗,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给其他病人做手术,白鸽转出重症监护室的前两天,他干脆打了申请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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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后三十天,白鸽没醒。
  律师找上了顾维,拿出白鸽之前公证过的所有财产证明跟遗嘱材料。
  顾维没想到律师会来,听律师说完,看也没看律师一眼:“人没死,活着呢,你一个律师着什么急?”
  张律师很能理解顾维的心情,还宽慰了他几句:“是白先生之前交代过的,所以我就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找您了,这些是白先生所有财产公证材料,房,车,存款,基金,还有……”
  律师说完,顾维没接什么证明,继续给白鸽按摩腿。
  律师已经习惯了,他这两天分别用电话联系了白鸽的另外两个朋友,一个听完他的话,啪一下就挂了电话,另外一个情绪更激动,直接让他滚犊子。
  旁边这位顾医生的反应算是轻的,律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又从档案夹里拿出一封信,推给顾维:“这是白先生留给您的信。”
  顾维这回没拒绝,接了律师给的信,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扭头让律师走。
  张律师看顾维不愿意聊后续事儿,给顾维留了张自己的名片,说如果顾医生有需要,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说完律师就先走了。
  那封信一直放在桌子上,顾维余光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拿起来看了眼。
  他想看看,白鸽给他写了什么。
  信封是很普通的土黄色信纸,白鸽的字不好看,但是写得很认真,一笔一画。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
  顾维亲启。
  信上的字也是一笔一画,顾维了解白鸽,白鸽在纸上记个什么东西,总是会涂涂改改,抹得漆黑一团乱七八糟,字也是歪七八扭,除了白鸽自己,没人认得他写的什么。
  白鸽肯定打了不少草稿,最后又一笔一画重新抄了一遍。
  顾维坐在白鸽床头,手心拖着信,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看,生怕漏了什么。
  亲爱的顾维:
  我从来没写过信,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让写800字作文都把我愁得薅头发,好几年没拿笔了,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写这封信之前,我上网扒拉了半天,我这人,不会说话,也没给人写过信,看别人开头都用亲爱的,小学语文老师也是这么教的,我也就这么学着写一下。
  我突然发现,应该没有比“亲爱的”这三个字更适合的前缀词了,不加前缀总觉得不够,加别的又不太对。
  那我就再说一遍吧,亲爱的,顾维。
  见字如面,哎呀,算了,还是别如面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律师应该已经找到你了,可能我已经死了,或者一直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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