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合理的嫉妒的立场,但就是越想越睡不着,到了半夜12点,终于忍不住去敲谈意惟的房门。
阮钺敲门,声音又急又快,谈意惟有熬夜的习惯,扒着猫眼看清来人后就打开门,他好像是刚洗了澡,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湿湿的露出额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盯准阮钺,疑惑而小心地看。
“怎么了吗?”漂亮的人开口问。
“没什么……想和你聊聊,可以让我进去吗?”阮钺从来也不会胡说八道,不擅长找借口,提要求也很直白。
此时此刻,他就是想看着谈意惟,看着那个叫自己牵肠挂肚的人,好让一颗心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合适的地方。
谈意惟把他让进来,请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头发也吹干了。
谈意惟的睡衣是深黑色珊瑚绒,裤筒好像有些短,露出白到微微反光的玲珑的脚踝,套房里的拖鞋也是毛茸茸的,将优美的足弓藏得严严实实。他知道阮钺不喝含糖饮料,就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递过去,然后不远不近地坐在沙发对面的木椅上,低着眼睛等对方开口。
气氛忽然陷入尴尬的沉默,阮钺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没头没脑地开始发问了:
“他……对你……很好吗?”
“?”谈意惟抬起头,用表情问了一句“谁?”
“给你订头等舱的人,给你订行政套房的人。”阮钺说,说完就后悔了,还问什么对你好不好,以上这两项,不正是很好很好的证明吗?
“哦,迟老师啊,”谈意惟一下子敏锐地捕捉到阮钺那种固执的误会,有点头疼地扶了一下脑袋,“迟老师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迟老师,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像样的作品,有这么好的入行的机会,他是很好很好的老师。”
就只是老师而已?阮钺的心头一跳,看了一眼谈意惟,继续问:“那他这次没一起来?”
“最近工作室的事比较多,忙不过来。明天开幕式,他会直接去现场的。”
“哦……”阮钺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
一般来说,阮钺在谈意惟面前很少表现出底气不足的心虚,谈意惟面对这种尴尬的场面,也很不习惯,想再说点什么就逃回卧室睡觉,但刚刚坐直身体,就听见阮钺用很快的语速讲了一句话。
“那明天的开幕式我也能去吗?”
眼巴巴的。不管不顾的。明明知道可能有点不合适但还是要开口请求的。
“我……不和你一起走,不会给你丢脸。”阮钺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在正式场合一定会难掩窘迫,可能会在一众光鲜亮丽的艺术家显得特别灰头土脸,明天是谈意惟首次参加像样的曝光活动,应该会在形象上有所顾虑,但阮钺一心想着的只是要亲眼看看迟映鹤与谈意惟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到回学校之前,不确定下来这件事,他一个学期都不能心安。
谈意惟弯曲柔顺的脖颈,沉思了一会,忽然站起来,从卧室里把行李箱拖了出来。
他打开箱子,拿出一个透明的防尘袋,袋子里装着一套西装,浅灰色条纹,时尚的版型,肩部、胸前缝了撞色的拼接感面料,下摆和纽扣也有很精巧的不规则设计,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缝制的。
谈意惟小心地把西装拿出来,轻手轻脚地展开,递给阮钺,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人,小声说:“试一下吧,看合不合适。”
阮钺迟疑着伸手接过,一般来说,西装对于身体曲线的贴合度比较高,稍微有一点不合身就会比较明显,如果这件衣服是做给别人的,那自己穿起来怎么会完全合适呢?
他就在沙发边上,把自己噼里啪啦响静电的藏青色毛衣、面料柔软的灰色休闲裤脱掉,谈意惟扭转一半身子不看他,等到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停了,才僵着脖子转过来,拿起一条天鹅绒的领带,走到阮钺身前,灵巧地帮他系上。
合身,而且好看,简直像为阮钺量身定制的。阮钺平时并不打理发型,只留着简约的,短得毛毛刺刺的寸头,但穿上这种有设计感的衣服,时尚表现力极高,高大宽阔的身材,锐利有神的眉眼,比走惯了t台的男模还好看。
谈意惟唯恐泄露心事,只低着头专注地打领带,阮钺垂着眼睛看他,看他翕动的鼻翼,穿梭在墨绿色天鹅绒之间细白的手。
“是给我做的吗?”阮钺也不会拐弯抹角,怎么想就怎么问了,谈意惟猛地一震,手指停顿片刻,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过去,谈意惟总是爱给阮钺做些手工制品,什么钱包笔袋,帽子围巾,都很有他自己的风格,高级中带点俏皮的设计,这套西装也一样,袖口的刺绣也是谈意惟最擅长的那种花纹样式。
顿时,一种熟悉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阮钺,让他有种在春暖花开,草薰风暖之中轻轻摇晃的感觉。
一颗躁动的心就那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胸腔里,他的表情放松下来,唇线也不在紧绷,松弛地向下垂落着。
谈意惟系好领带,拉远了距离打量一番,还是不敢往阮钺的脸上看,只上上下下扫视自己的作品上身的效果,“以前受了你那么多照顾,不知道怎么报答,就,给你做了套衣服,想着回老家的时候放到你家去。”
说什么报答?阮钺的心又直直地沉下去,沉到胃里,沉到肚脐眼,沉到深不见底的马里亚纳大海沟里去。
他动了动手指,只想紧紧抓住谈意惟,把表面糊上的这层疏远的外壳击碎,再把属于他的小谈完完整整地剥出来。
他的谈意惟,是柔软的,天真的,丝毫不会加以掩饰的,根本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是豁出命去都不必说谢谢的那种关系。
他忍了又忍,略微抬起手臂,却还是悻悻地放下了。
谈意惟帮他整了整衣服下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好帅”,然后发觉阮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好像是要找到什么裂痕,什么缝隙,再嵌入铁皮,狠狠将假面撬开,仔细看看里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
谈意惟后退两步,收敛好所有情绪,说“明天下午两点,我在酒店大堂等你。”讲完,就钻进卧室,不再露面了。
我的,我的,本来就应该是我的,阮钺一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在套房的真皮沙发上枯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在亲手缝制这套西装的时候,谈意惟心里在想什么呢?想着阮钺的肩宽,腰围,臂展?想着阮钺硬邦邦的拥抱?与冷硬的脸格外不相配的温柔的语言?
谈意惟不知道,只知道专心致志地做事情时,至少可以缓解一点分离的焦虑。
分开的日子不好过,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独自处理了很多原先被阮钺一手包办的事情。慢慢地,他长出了柔软的甲,包裹住过分敏感的心,让所有受到外界扰动而产生的尖锐的痛变得迟钝。
他也知道,没有阮钺在身边,他需要更坚强,更勇敢,才能保护自己,才能在世俗的意义上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有资格、有能力回到阮钺身边帮助他。
明天,就是在参与世俗竞争的道路上所必经的一个重要环节:作为“艺术家”,面向媒体与公众首次亮相。
他不是本次展览主推的艺术家,但仍然需要在开幕式上露面,在很多人、很多相机前展示自己,展示自己的思想,最后还一定会留下高清的新闻稿照片,在全网发布,被众人传阅。
想到这里,还是觉得特别紧张,其实,阮钺愿意和他一起去开幕式,他心里是有点高兴的,毕竟在陌生的环境,高度紧张的场合,能有阮钺陪伴身边,就像是在怒海狂澜中有了可以稳定精神的扶手,让他不至在风暴之中彻底沉船。
他想,他还是很需要阮钺的,在还没有成长为一个游刃有余的大人之前。
第38章 艺术家的世界
谈意惟第二天走出卧室,被沙发上的两个大黑眼圈吓了一跳。
阮钺一失眠,就容易脸色不好,谈意惟小心地问了句需不需要回房间补会觉,阮钺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问:“你要出门吗?是要去哪里?”
谈意惟已经洗漱好,在从衣架上卸外套,温柔的薄荷绿的棉服,“我去帮你买双鞋,搭西装的。”
闻言,阮钺立刻又放松下来,肩膀塌下来,迈开长腿靠近一步,说“我跟你一起。”
谈意惟拎起外套,把左手伸进袖筒:“不用了,我知道鞋码,你脸色这么不好,还是回去睡会儿吧。”
“我脸色怎么了?我脸色好得很。”阮钺说着,用双手搓了搓脸颊,搓出一点血色,眼睛里也人为地放出光辉,一扫之前垂头丧气的灰暗,变得精神起来。
对于一个作为医生预备役的医学生来说,在睡眠不足,甚至特别疲劳的时候,也必须能强打精神提枪上阵,这种技能在以后正式工作,哦不,在实习或者规培的的时候就会频繁地应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