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随便刷着微博,他突然想起摆摊的时候有人说在表白墙上见过阮钺,一时好奇心发作,动手找到了滨大表白墙的企鹅号,发送学号姓名后添加好友,进去人家的企鹅空间看历史信息。
  果不其然,在大约一周前,新生刚开始军训没多久,有人拍了食堂门口阮钺的正面照,挂在表白墙上求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帅哥。
  因为当年上热搜的事,阮钺在校内还有一点的知名度,临床医学也有不少人认识他,这条寻人启事下面的评论很多,谈意惟大致翻了翻,看到有人说:
  “妈呀,这不是我们院那个小阎王吗,实验课有的组不敢杀的兔子都给他杀了(捂脸)。”
  还有人说:
  “我认识,医学院院草,脾气不太好,建议非必要不表白。”
  还有人说:
  “第10086次看到阮钺上表白墙,稿主男生女生?他好像有对象了哦。”
  最后一条评论,直接放了张高清照片,谈意惟点开放大,震惊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就是艺术市集那天,阮钺非要和他“现场接吻”的时候被不知道谁眼疾手快地抓拍了。
  “这……”谈意惟揉了揉眼,又深呼吸三下,发现不是幻觉。
  他咔嚓一下截了图,直接发给在上课的阮钺,附加一个“惊讶”的emoji。
  阮钺到下了课,才看到消息,见了那张照片,心里倒没什么波澜,既然敢做,也不怕人拍,他敲字回复谈意惟:“嗯,这人拍照技术挺好的。”
  刚回完,返回微信主界面,发现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点开看,验证消息里写着:“学长你好,我是李秀莉的女儿,赵阿姨介绍我来加你,请你通过一下。”
  李阿姨?
  阮钺皱起眉头,他记得上次赵碧琴打电话说过李阿姨的女儿将要入学,让他这个“学长”多多照顾一下,他觉得无聊,没放在心上,怎么赵碧琴竟然还没放弃,反而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人?
  赵碧琴到底想干什么?
  上课铃又响了,他收起手机,刻意推翻几个隐隐的担忧,努力集中注意力听课。但过了十分钟,还是觉得不对,不正常。
  他觉得反感,赵碧琴凭什么不经过他同意,就牵线介绍女生给自己认识?他开了小差,去加表白墙好友,要求运营者把捞人的那条删掉。
  运营者回复很快,要求他举校园卡申删,他烦躁起来,又把手机丢回桌肚。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就算赵碧琴知道了,也不一定就会告诉阮嵩,他们两夫妻之间,无话可说才是生活的常态。况且,赵碧琴最怕冲突,怕打破家庭里摇摇欲坠的平衡,对于这种事,她怎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他长这么大,要说对赵碧琴没有一点怨恨,也是不可能的,如果说阮嵩是家里最大的施暴者,那么赵碧琴就是冷眼旁观的从犯。
  小的时候,他总希望赵碧琴能救他,但赵碧琴只是默许丈夫的暴行,自己躲藏起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让一个年幼的孩子甫一出生就落入绝望的徒刑。既然粉饰太平是她的强项,那现在,也不应该放弃这一“优势”才对。
  想到这里,他竟然产生一丝报复的快感。
  这快感没有维持太久,他的心在不断波荡的情绪中沉沉浮浮。自从过了四十岁,赵碧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蜡黄起来,和谈新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的脸上,也常常不自觉地是一种惶惑、讨好的表情。
  而被她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就是这样一段可笑的婚姻,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这真是世界上最滑稽最滑稽的一件事。
  阮钺捏着上课做笔记用的鼠标,捏得鼠形电子设备开始发出微小的,变形的声音。
  这时候,一个想法从意识深处袅袅升起——如果赵碧琴真的要开始发难,想要来干涉自己的生活,他就要先发制人,把阮嵩干过的所有丑事,一件不落地全告诉她。
  到底是谁更不堪呢?到时候,不妨比比看?
  第62章 那我们怎么办?
  阮钺当然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也没有联系赵碧琴解释,就等着赵碧琴自己来质问他。
  晚上,洗完澡,他和谈意惟一起靠在床头看画册。谈意惟说,审美需要训练,希望阮钺能和他的审美保持一致,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些零零碎碎的装饰物、生活中的各种点缀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阮钺搂着他,听他讲画作鉴赏,努力学习和模仿他的观念。
  这样做,不是因为真心对艺术感兴趣,而是对谈意惟的精神世界也有很强的占有欲,想要百分百占领他意识里所有明亮和幽暗的角落,把他的整个身心都牢牢握在手里,不给任何竞争对手以可乘之机。
  看完文艺复兴时期代表作后,赵碧琴的电话来了。
  阮钺把手臂从谈意惟背后抽出来,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翻身下床,穿着拖鞋去了防盗门外的楼道里接。
  九月份暑气未散,但也有丝丝凉意见缝插针,他把手机举到耳边,听赵碧琴讪讪地问他:“锦锦妹妹,咋么不加呢?”
  阮钺没回答,静静等着她继续说。
  “哎,你一个人在外头上学,妈不是不放心吗,你找个……女孩子,平时照顾你——相互照顾,妈的心就安了。”
  找个女孩子?阮钺冷笑一声,怨气立刻上头,开口故意刺道:“别了,我不祸害别人。”
  赵碧琴被他噎得一愣,然后微微带上了愠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她缓了缓,又苦口婆心说,“什么叫祸害,你这个孩不要这么拗,以后就懂了,妈都是为了你好。”
  楼道的角落里,毛茸茸灰尘堆积,楼道窗外是桂花树,勾人的甜香钻进来,在心情烦躁的时候,花香和灰尘一样恼人,惹得胃里一阵燎人的火。
  家长干涉孩子的私人生活,甚至将不相干的人当作潜在的对象塞过来,在阮钺眼里,就像把手伸进人的被窝一样冒犯,偏偏这个时候还要说“都是为了你好”,怎么赵碧琴在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做母亲的权力和责任了?
  除了谈意惟,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阮钺严防死守的私人领域,一想到赵碧琴希望他和女孩儿谈恋爱,就无法抑制油然而生的恶心与反感,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 用接近冷酷的声调对赵碧琴说:
  “妈,我在外地是不是一个人,您自己心里清楚,心不心安是您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您觉得我不正常,大可以当做没有这个儿子,我只能告诉您,这辈子我不可能有女朋友,不可能结婚,不会有孩子,因为我有底线,这一点不是遗传!”
  说完,也不管赵碧琴听没听懂,他直接挂了电话,站在灰尘中对着墙壁平复了一会儿心情。
  楼道里很安静,大部分住户都已经熄灯睡了,他搓着手指,反复深呼吸,这时候又有点遗憾自己并没有染上烟瘾。
  烟可以麻痹神经,让心情迅速重归飘飘然的平静。但他永远不会抽烟,因为绝对不能染上和阮嵩一样的恶习。
  阮嵩是老烟枪,尤其是每次从矿井上来后,要去大澡堂子泡个澡,然后抽上整整一包。阮嵩抽烟时的神情很放松,是那张凶恶的脸为数不多的,会流露出愉悦情绪的时刻,对此,阮钺感到好奇,又发自内心地厌恶。
  他永远不要成为像阮嵩一样的人,包括吸烟,包括欺骗女人,包括虐待儿童。
  他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开门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有个白色的“尾巴”唰地缩进了卧室里。
  谈意惟窝在被子里,装睡,故意发出一点猫一样的呼噜呼噜声,阮钺爬上床捏他,把他当史莱姆一样团,揉,捏,“哎呀哎呀”,谈意惟发出被搓扁揉圆的声音,从被子里探头出来,脸也红耳朵也红,他张开双臂,扑通一声撞到阮钺怀里,紧紧环住人的脖子不动了。
  阮钺抱着他,觉得有点好笑,问他:“你听见了?”谈意惟埋着头,哼哼了两声,才不情不愿承认:
  “嗯,谁让你还,还跑到外面去接电话啊,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呀?”
  谈意惟把下巴搁在阮钺肩膀上,沉默了几秒,还是问了:
  “你……告诉你妈了?”
  阮钺没说话,没否认,轻轻按了按他鼓鼓的后脑勺,摸着他黑软发亮的头发,在他脸侧轻轻嗅闻着。淡淡山茶花味的洗发水留香,和桂花香很不同,因为有了谈意惟的体温,就足以抚平令人感到躁动不安的所有褶皱。
  “那我们怎么办?”谈意惟又问。
  他觉得很迷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平静的生活可以维持多久,他太爱现在的每一天,虽然知道变化才是人生的常态,但总还是会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和阮钺是情比金坚,没什么能摧毁,没什么能拆散。
  “没事,不用管她。”阮钺说。
  其实,他也拿不准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他没有直接戳穿阮嵩的事,但至少在赵碧琴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种怀疑,在她目前为止的婚姻生活中,绝对还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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