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落心里很放松,他想,就这样吧。
  许菱素一直说他拖累了她,他毁了她的一生。
  如今他就用出卖自己的一生作为报答,这样他们也算是两清了。
  那位宴总看不上他,这很好。
  许落不需要什么关注。
  许菱素的关注像勒住他咽喉的绳索。
  二十几年来许落一直背负她惨淡的人生,心存愧疚的努力奔跑。
  而陆绍元的关注则像暗中窥视的毒蛇,不想也罢。
  十天后,许菱素病情忽然恶化,抢救一天一夜后还是走了。
  她死在陆绍元的怀里,神情痛苦又满足。
  许落没有落泪,他从来没有因为许菱素的病哭过,没时间也没精力。
  很奇怪,陆绍元却哭的很伤心,好像一个深情的丈夫似的。
  后续的事由陆绍元的人办理。
  许落没有争。
  他知道许菱素一直想托付一切给陆绍元,这一生一直都是这样。
  许菱素火化后的骨灰被放在殡仪馆。
  陆绍元说祖坟那边要打理,许菱素葬进去的时间不确定。
  许落不了解有钱人的坟地葬人什么规矩。
  不过他猜测陆绍元在说谎。
  陆绍元大概在等他和宴山亭确定关系,最好是领证。
  尽人事听天命,许落也只有等。
  未免宴山亭再忽然上门,许落住在了陆家。
  陆星喻经常酸溜溜的念叨宴山亭
  许落因此知道了他的名字。
  好听的名字,绝顶的家世,宴山亭大概是上帝的宠儿。
  许落的名字是许菱素随便取的。
  他算起来该是“吉”字辈,但许菱素是外嫁女,许家长辈不准许落名字有“吉”这个字。
  许落考上大学后,村里倒有人提议让许落改名上族谱。
  这件事得到很多人赞同。
  村里人同气连枝,同宗族的人之间不互相拉拔会被人戳脊梁骨,对村里人来说,上族谱是认可,也是荣耀。
  许菱素一口拒绝,骄傲的满村子溜达。
  许落看的好笑。
  有长辈私下劝他改名,他只说:“我听我妈的。”
  许落常常想起许菱素的一些事。
  他晚上醒好几次,下床后才猛的意识到,再没有要在深夜照顾的人,也再没有去医院的必要。
  许菱素去世后一周,他接到照顾许菱素护工的电话。
  对方说:“陆太太留了东西给您,您什么时候过来取?”
  护工知道许菱素的来历,但还是称呼许菱素是陆太太,知道她喜欢。
  没有人纠正这个称呼。
  许落去了医院,拿走了许菱素留下的信。
  他问护工:“阿姨,我妈妈拜托你办这件事,给了你什么好处?”
  护工对上许落黑漆漆的眼神,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她照顾许菱素的收入很高,按说只是带封信,不该再收人好处。
  而且护工也挺喜欢许落。
  这个年轻人话不多,人勤快,很爱护许菱素。
  她也有这么大的儿子,但她的儿子现在只知道打游戏。
  谁知许菱素平常小气的很,连水果都看的牢,这时却大方,还坚持让她收下金镯子。
  护工怕许落往回要那个大金镯子,含混的说:“没什么,就一个镯子。”
  她暗道自己正好有个银镯子,不值什么钱,若许落要镯子,把银镯子给他,反正死无对证。
  许落有些意外,镯子么,金镯子?
  他说:“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我妈给了,您就好好收着。”
  许落清楚许菱素的一切。
  许菱素常年在乡下,认为最值钱的就是金子,许落挤出钱给她买过一对金耳环。
  一口价的金饰不划算,可按克数的不好看。
  许落犹豫好几天,最终做了赔本的事,选了一口价的漂亮金耳坠。
  许菱素高兴的一周都是好气色。
  那耳坠子如今许落收着。
  还有许菱素的其他首饰,他打算回头全放进许菱素的坟墓。
  陆绍元出现后,许菱素有了很多金首饰,她只要金子。
  金镯子就有好几个。
  许菱素吃够了没钱的苦,很小气,却舍得拿出一个金镯子给护工,只为给他留下一封信。
  许落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他在病房拆了信。
  信有好几页,纸张的折痕新旧不一,似乎写了不少天。
  字迹笔力弱,整体看着却清秀干净。
  许菱素在信里说,她已经叮嘱过陆绍元,陆绍元答应会好好照顾他,让许落听陆绍元的话,如果后妈欺负他,要跟陆绍元说,不要总闷不吭声。还有,不要太老实,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人家不给就不要,这样会吃亏。
  许菱素还说,让许落不要记恨他。
  说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妈妈,当初坚持带走许落也不是因为母爱,是想用许落做筹码和陆绍元保持联系。
  许菱素最后说:“你爸心肠不坏,但是见利忘义,你不用太孝敬他,要多多捞钱,无论什么,攥在手里的才算自己的。看在我的份上,他总要心软,你要能靠陆家娶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还有那些金首饰,都留给你,拿去卖了,好还账。对不起啊落落,拖累你这么久,妈妈爱你。”
  天气很好,阳光落进病房,明亮又干净。
  许落蹲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双手捂着脸,可眼泪还是从手指的缝隙漫出来。
  这一刻,许落深刻的面对了现实。
  他没有亲人了。
  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爱他的人离开了。
  尽管这爱很稀薄,还掺杂着恨,还带来很多压力。
  可这是他仅有的了。
  收了金镯子的护工不放心又回来,她守在门外,直到许落不再保持蜷缩的姿势。
  十天后的傍晚,宴山亭派人从陆家接走许落。
  许落被带到宴山亭的私宅。
  他一直觉得陆家的别墅像宫殿,但陆家的房子和宴山亭的住所相比就差的远。
  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陆家是明亮的灿烂的,但宴家,有种内敛的贵气。
  而且京市繁华,寸土寸金。
  若非亲眼所见,许落很难想象,有人能在市中心拥有这么大的房子。
  暮色四合,宴山亭才回来。
  他对等在客厅两个小时的许落说:“明天去领证,身份证带了吗?”
  同性可结婚的法律施行十二年。
  结婚只用提供身份证刚施行一年。
  要领证了啊。
  许落恍惚一瞬,点点头,身份证他一直随身携带。
  宴山亭刚下班,还穿着西装,有种端正挺拔的好看。
  这种好看有种遥远的冷漠,他波澜不惊的说:“领证之前,我要先验货,跟我上楼。”
  第4章 他是玩物。
  许落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但他为着挣钱打过许多任务,很多工作都在底层,人又长的好,没少受或粗俗或下流的骚扰。
  验货什么意思,许落知道。
  一剎那心里涌出许多难堪。
  许落垂下眼,睫毛像一层屏障,让他不至于在这个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四分五裂。
  许落跟着宴山亭上楼。
  他并不乱看,只在宴山亭进入一间卧室后,停留在卧室门口问:“要不然,我先洗个澡?”
  许落里面是一件薄毛衣,外面穿着羽绒服。
  在温暖的室内等了两小时,他出了汗。
  许落怕被嫌弃,许菱素还在殡仪馆等他。
  卧室很大,分了很多区域,休息区放着沙发和茶几。
  宴山亭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随意解开西装扣子,但这并没有让他变的和蔼可亲。
  他说:“可以,就在这脱。”
  许落楞了两秒,往里走了两步,关上了卧室门。
  房间的各种摆设都有种说不出的高贵。
  最高贵的是大马金刀坐在那的男人,看着还很不好惹。
  许落听出宴山亭话里的嫌弃。
  关门已经用光了勇气。
  短暂的考虑后,他把脱下来的羽绒服放在了地上,又把衣服一件件放在羽绒服上面。
  许落当过模特,原本以为脱衣服不算很有压力。
  但是宴山亭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许落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
  他感觉自己像被剥皮但还没死的动物,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实在无法再继续。
  宴山亭的语气平静无波:“去洗澡,浴巾用过后丢掉,衣服在衣帽间。”
  许落不知道浴室在哪,正要鼓起勇气问。
  他听宴山亭说:“左手边。”
  许落离开后,宴山亭立即起身去窗边。
  外面草地上的雪他没让人清理,灯下,入眼是一片冷寂的白,
  但宴山亭眼前晃着的却还是那具年轻的,修长白皙的身体,客观的说,很具有观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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