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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195节

  卡萨霓斯打了个冷颤,忽而极其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阎知秀还没意识到,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轻轻摸到飞蛾胸口的厚厚绒毛,像抓其他蛾子一样,咯吱咯吱地挠挠挠。卡萨霓斯抖得越发剧烈,祂忽然伸出四根爪子,像只暴躁的猫,猛地抱住阎知秀的胳膊,用蛾喙“咄咄咄”地戳了人好几下。
  蛾喙很有弹性,戳在人身上并不算疼。可阎知秀被吓了一大跳,卡萨霓斯戳完,自己也愣住了。
  身为极乐的爱神,卡萨霓斯是无数种深情的集合体。祂在诞生之初感受到的第一种情绪,就是生之狂喜。
  因此祂赤裸地跃出混沌卵囊,便率先用无所顾忌的大笑,震响了万万年之外的星辰。
  祂把爱分给数不尽的生灵,分给运行的天体,澎湃的潮汐,喷流瑰丽的星云,于是万物也回报以无穷的爱。它们崇敬祂,痴迷祂,甚至憎恶仇恨了祂,卡萨霓斯全都甘之如饴地接受了,祂既是飞蛾,也是火焰。
  但祂唯一得不到回馈的爱意,来自于祂的那些亲族。
  疲惫的哀露海特早已不能从祂的欢乐迷雾中汲取更多松快的情感,奢遮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厄弥烛站在祂的对立面,银盐把情绪都一层层地掩埋,不叫旁人知晓,理拉赛自视甚高,祂看重理智,更甚于“狂热无脑”的欢喜,安提耶终年盘旋在天空,不肯使双脚稍稍落地……
  至于德斯帝诺,古老的德斯帝诺。
  祂早已厌倦祂的笑声——厌倦。
  厌倦是比憎恶和仇恨更可怕的情绪。仇恨尚有燃烧的激情存在,然而厌倦只是燃尽的余灰,尸体上冷紫色的烂疮。长兄的目光扫过祂,那神情竟与看一支酒壶,一只胸口贯穿了猎人木箭的死鸟别无二致,而祂可是卡萨霓斯!
  亲人的爱,家庭的爱,是祂唯一不曾得到的爱。
  但这一刻,人类的手指穿梭在祂的皮毛之间,卡萨霓斯居然感到了一种……一种怜惜。
  是的,怜惜。这难道不可笑吗?一个脆弱短寿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怜惜光辉恒久,强大伟岸的神呢?
  可是卡萨霓斯笑不出来,在人身上,祂头一回感受到了那种特殊的爱,祂从未得到过的爱。
  所以卡萨霓斯有点发狂了……祂的胸腔里涨满了蒲公英般的绒毛,又酥又痒,叫祂想要不停地打滚,从山顶滚到山脚,或者来回扭动着蹭平一颗星星,或者直接把心剖出来看看吧!倘若打开自己的胸膛,那些可恶的毛毛说不定就能一股脑地喷涌出来,浩浩荡荡地遮蔽了天空,再也不会叫祂心痒难耐了。
  情急之下,祂不受控制,做出了极其失礼的举动。
  阎知秀:“呃……”
  卡萨霓斯:“…………”
  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卡萨霓斯的触角颤颤,比烧透的烙铁还要红。祂吭哧吭哧地说不出话,愣了好半天,慌乱用力地扭着肚皮,埋头匆匆地消失在繁花深叶之间,压出好大一片动静。
  阎知秀回过神来,朝着被蛾子横冲直撞出一条小道的茂盛草丛喊道:“那个,后天我们会试着一起烤芝士土豆派,你想来的话可以过来,都没问题的!”
  花草沙沙地响,也不知道祂有没有听见。
  阎知秀无奈地叹气。
  事实证明,有安提耶在,烤芝士土豆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
  就算主神全都脱去飞蛾的样貌,拥有手臂和手指,把神力压制到最低,可惜,祂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类超脱自然的东西了。安提耶再怎么小心,祂触碰过的面粉还是会飞得到处都是,祂点燃壁炉,炉火马上就连着闪电一起流淌。
  “这只烤焦了,不过有进步!”阎知秀鼓励地说。
  “真是浪费,”银盐无情地抨击,“没见过比死星表面还凄惨的芝士壳。”
  奢遮的点评更直接:“哈,丑八怪!”
  安提耶正要发火,把面粉盆子扣在祂们头上,祂忽地感应到了什么,警觉地抬起头。
  人类已经告诉祂们偶遇爱神的事,尽管不悦至极,安提耶心中却有着隐隐的预感,那就是早晚有一天,祂的亲族都要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这里来,当中甚至有可能包含了德斯帝诺。
  卡萨霓斯果然敲开了祂们的大门,爱神在奢丽的金粉中出场,祂带着若无其事的美妙笑容,已然不太能看出那天的尴尬表现了。
  “卡萨霓斯。”银盐收起微笑,冷淡不失礼貌地颔首,在今天之前,祂和卡萨霓斯的关系始终平平。
  奢遮没吭声,祂也点了下头。爱和梦从来密不可分,就程度上来说,卡萨霓斯算是和祂关系最说得过去的那个。
  “希望我来得不算太晚。”爱神微笑道,祂仍然是男性的身体,当祂扫视殿中亲族,发现祂们化形的外貌后,不由得一顿。
  除去德斯帝诺之外,神祇常以无性别的外观示人,然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血亲……相较以往,更偏向于单一性别的特征。
  “欢迎!”阎知秀笑逐颜开,他当然没必要提那天发生的奇怪故事,“我们刚刚烤出一批失败的派,恐怕只有奢遮做的小蛋糕可以给你尝尝了……请坐!”
  卡萨霓斯笑眯眯地靠在一个大豆袋上,祂观察着人和神明们的互动模式,惊讶地发现,奢遮的小蛋糕真的很不错。
  “你想抢夺炊灶之神的权柄吗?”祂开玩笑地问,“这可不是一个梦神该做的事。”
  “你来干什么,卡萨霓斯?”奢遮压低声音,避开人类的感官,“我不觉得你会对这些事感兴趣。”
  “请不要武断地评判我的来意,血亲,”卡萨霓斯微笑道,“或者,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兄弟了?”
  奢遮遽然色变,祂还没来得及反驳,卡萨霓斯就微笑着朝人类招手:“亲爱的人!你会编辫子吗?我今天带了好多花来,可以请你为我编辫子吗?”
  阎知秀觉得很有趣:“我跟第七层的精灵学过编花环,但是辫子……除非你能接受乱七八糟的辫子?”
  安提耶抢话道:“那我的头发短,你应该先给我编!”
  奢遮等不及跟爱神计较,祂先调转炮口:“他几天前就是给你先梳的,今天轮不到你抢先!”
  “那怎么了?人喜欢我,我才是第一个遇到他的神!他最先和我做朋友,最先爱着的是我,你又算什么?!”
  阎知秀的头都大了,正当他打算上去,一神一个脑瓜崩的时候,银盐再一次捷足先登,祂瞥了一眼卡萨霓斯,垂下白如新雪的长发,微笑着对人类说:“先拿我的头发练练手,可以吗?”
  整个过程中,卡萨霓斯都一言不发,祂率先挑起了三位主神的明争暗斗,同时嗅闻着空气,将深金色的眼波流转一圈。
  爱神露出了然的神情,祂似乎明白了很多事。
  摸着银盐光滑的头发,阎知秀有点愁苦:“卡萨霓斯是客人,我应该先照顾客人嘛。”
  闻言,爱神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祂走近沙发,自然而然地俯下身体,从后背抱住阎知秀的脖颈,樱粉的丰密长发犹如斗篷,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双臂间的人类。
  银盐唇边的笑容消失殆尽。
  爱神抬起眼睛,笑容居然带着一丝侵略性。
  “只有愚人才会忽视承诺的力量!我亲爱的人,”卡萨霓斯夸张地说,祂撅起嘴唇,在阎知秀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我真高兴听见你对我的维护。”
  殿中一派沉寂。
  安提耶睁大眼睛,奢遮缓缓地飘行过来,银盐放下手里的金壶,祂的表情依旧平静,唯有双眼深不可测,凝聚着威胁的神光。
  【他永远不会像爱一个情人那样爱你,卡萨霓斯。放开他,不要惹事。】银盐发出无声的共振,人类的耳朵无法捕捉。
  【这个理由是为了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卡萨霓斯的笑容变得更加危险。
  【他总要爱一个……他总得爱一个。没人可以在拿捏了这么多主神的心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安提耶皱起眉头,奢遮的表情变得阴冷。
  爱神同时不再笑了,祂轻声道:【——所以,那个神为什么不能是我?】
  银盐勃然色变,金壶犹如一张扁平的纸,连同里面的酒水一起,瞬间压进了整张桌子!
  一切来得太过突兀,从卡萨霓斯抱住自己,再到银盐发怒,当中不过眨眼的光景——神祇的沟通总是超越时间空间,阎知秀根本不知道祂们都说了什么。
  “银盐!”他惊诧地道,“怎么了?你怎么突然……”
  【我们不在这里讨论这事!】安提耶的双眼暗沉,鸣声如雾,【卡萨霓斯,放开他。】
  爱同时伴随着强盛的占有欲,卡萨霓斯从不质疑自己的心,祂始终忠诚于自己的选择。
  不过,祂怀疑面前的三位……亲族,是否拥有如祂一般的美德。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惊慌*哦我的天,我又困在另一个时空了!
  还是阎知秀:*心烦意乱地哭了*我没救了,我一定会度过孤独,寂寞,无人相伴的一生——
  德斯帝诺:*忽然出现*
  阎知秀:*脸红*
  德斯帝诺:*拉开大衣,里面装着一个吵闹的家庭*
  阎知秀:*毫不迟疑,立刻爱上*
  第190章 愿他万年(三十九)
  【祂们说得对,虽然我不想认同这两个蠢货的意见。】奢遮也向前一步,【放下他,不要惹事,卡萨霓斯。】
  爱神回以响亮的大笑。
  “我们为什么不把争执的内容让他听见呢?”祂问,“还是说,你们怕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偷偷地,痴情地藏着对他的感情?”
  阎知秀瞳孔地震,猛地回头:“我勒个……!”
  他的感叹还没来得及脱口,面前轰然巨响!
  安提耶暴躁地出手,直接将卡萨霓斯掀翻出去,水晶窗破碎成千万飞溅的豪乱雪花,银盐展开屏障,保护着家具,然而爱神的长发犹如水深齐腰的波涛,顺势裹挟着阎知秀,上升到天际。
  奢遮早已在那里等候。
  “放他走,卡萨霓斯!”梦神焦躁地道,“他不是你以前那些玩具,他也不可能独属于你一个神!”
  卡萨霓斯微笑不语,转而在阎知秀脸上落下一个吻,一个浅金色的唇印。
  “别怕,”祂柔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阎知秀:“?”
  不是,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啊?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我下来,事情是可以讲清楚的嘛!”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还在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闹到需要大打出手的地步了?你们这些神莫不是神经的神?
  但身后的安提耶和银盐已经愤怒地追了出来,安提耶摘下一颗未燃尽的恒星,神祇厉声道:“不要自以为是,觉得你能掌控万事万物的情感,掌控他的心。把人还回来,否则你须得招致毁灭!”
  星空颤抖,阎知秀喊道:“安提耶,别冲动!”
  “祂说得对,”银盐朝他轻轻一笑,笑容中颇有安抚的意味,“我们总要分个高低。既然卡萨霓斯已经把话挑得这么明白——”
  阎知秀咽了下嗓子,因为这几个熊玩意儿的体型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四名横贯至高天的巨神直起腰来,飘扬的发丝扫开茫茫繁多的星体,口鼻中呼出的气流形成风暴,流星经天,不过一场落在神祇肩头的雨滴。
  而他就像一只蚂蚁……不,比起蚂蚁,他更像是一颗尘埃!
  四神相争的动静同时引来了剩下三名主神,哀露海特的额角青筋直跳,不知道清静了才几天,怎么又闹腾起来了;厄弥烛一言不发,祂既盯着四位血亲,也盯着那个被困在爱神掌心里的人;理拉赛低声嗤笑,祂不愉地注视几名神祇为一个人而起的争端,想要尖刻地羞辱祂们的蠢笨,却又不知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阎知秀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祂们自相残杀,但他终究是个人,人有人的局限性,这会儿可没办法让他基因突变长出个三头六臂来……再说了长出三头六臂又有什么用!人家都手可摘星辰,拳打天上人了!
  ——就在这关键的一刹,时间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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