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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197节

  主神气得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气得险些吐血了。
  祂可以现在就牵出时间的巨河,在时光上游翻找人类的那位前夫,然后一把将其捏死——不管对方是什么开国帝王,史诗英雄,圣贤哲人,抑或哪个精灵哪个神——否则就不算出了今时今日的这口恶气!
  祂强捺怒火,声线发颤地道:“你……如果今天跟你做交易的是卡萨霓斯,是银盐,是其他的神明,你是不是也会一边亲吻祂们,一边对着祂们发表你这番宏论?”
  “这个嘛,”阎知秀忍笑忍得快死了,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下,“首先,祂们总是很乖,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和祂们沟通,除非发生了极端的意外情况;其次,我对待交易总是专心致志的,不会把精力分散出去。”
  听着人的胡言乱语,德斯帝诺居然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宽慰……仿佛这样就能多少抚平祂心里的不满了。
  “好啦,”阎知秀一本正经地说,“亲也亲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混沌的领域,正弥漫起虹彩飘逸的黑雾,空气变得粘稠虚幻,暮霭渺渺,犹如蛛网蚕丝。
  梦与灵魂的主君来了。
  阎知秀急忙扒开德斯帝诺的手指头,跳下祂的膝盖,镇定自若,抹去唇上的红肿和水光。
  时间拨回不久前。
  神明们互相埋怨,凶狠地用尖锐的器物刺向对方,因为祂们竟不慎弄丢了最宝贵的东西。
  “全都怪你!”安提耶痛苦地对卡萨霓斯大喊,“现在大兄把人类带走了,我们要怎么把他抢回来?你为什么要挑起这种卑鄙无耻的事端,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幸福?!”
  “我原以为……”卡萨霓斯失魂落魄,复又打起精神,“我爱他,我只是想他也爱我,想在这场战争中决出赢家……”
  “我早就警告你,不要把手伸得这么长,”银盐的声音低得发抖,“他就算真的爱上谁,也是他自愿的选择,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众生的爱,所以每个会喘气的活物就都要爱你么?”
  “我讨厌你……不,我恨你!”安提耶眼眶通红,对爱神厉声道,“他本来就是爱着我的呀!不管那是什么爱,对情人的爱,对朋友的爱,或者是我分不清的爱——可我有什么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明白呢?只要他爱我就够了!不管那是什么爱,只要他爱我就够了!”
  说完,祂已是痛彻心扉地哭了起来。
  祂想起人和祂共同构筑的小家,那是祂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和幸福,他们烘焙,布置家具,摆放闪电的装饰和可爱的花朵……可现在全都没有了!人类被德斯帝诺带走,谁知道古老的飞蛾会做着怎样的决定?
  安提耶下定决心,哪怕祂会被打进万恶不赦的渊薮,承受了反叛神王的怒火,祂也要夺回祂最重要的一颗心。
  祂如此想着,刚一转身,却惊讶地发现,一向暴躁多端,反复无常的奢遮,早已悄然消失了。
  奢遮已经觐见了长兄的领域。
  此前,祂从未得此殊荣,能够在这里进出。
  祂披着黑袍,来到大兄的王座下首,看见人类就好端端地站在一旁,心中顿时感到如释重负的松快。
  “大兄,”奢遮谨重地开口,“我来向你……坦陈罪过。”
  祂想起人类曾经告诫祂们的话,“德斯帝诺是个感官过载的社交恐惧症患者”。所以祂在来之前,先行做了成百上千次的演练,尝试降低音量,控制心绪,使用低沉,稳定的口吻,与德斯帝诺搭话。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德斯帝诺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祂同样不曾表露出厌恶。
  “我没有遵守规矩,也没有克制住情绪,我将自己的情感凌驾于人类的自由之上,把对他的依赖,关切和爱,变成了混乱的争斗。我……妄图以力量夺得他的青睐,但这不是一位主神应当做的行为。”奢遮的声音很轻,“话又说回来,我一向不是个合格的范本。我知道我自私,傲慢,随心所欲,反复善变……我也知道,你从不喜欢我,我让你失望,一次又一次。”
  德斯帝诺的嘴唇动了动。
  “可他没有错,”奢遮抬起头,“他很好。我始终渴望你的看护和温情,然而他使我体验了另一种爱,即不用大声喊叫,不必虚张声势,也能换取真诚的,金子般的理解和关怀。”
  奢遮说:“亿万的行星上飘浮着亿万万的美梦,他正是独属于我的那个梦。我愿摘下王冠,大兄,请你不要为难他,不要伤害他。”
  阎知秀不由动容。
  他怔怔地望着梦和灵魂的神,奢遮真的取下了祂的冠冕,漆黑的晨星闪耀心甘情愿的明光,交握在祂的掌中。
  祂非常平静,平静得几乎坦然。
  德斯帝诺沉默良久,沉思地摩挲着嘴唇。
  不要为难他,不要伤害他……他不为难我,不伤害我就不错了!
  主神想要叹息着苦笑,人类的吻的感觉还酥麻地残留在肌肤上,令祂心荡神驰,无法自拔。
  “我接受你的告罪。”神王威严地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奢遮警觉地挺直身体。
  “——对不起,”德斯帝诺说,“我损毁了你的礼物。”
  奢遮登时愕然,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德斯帝诺站起来,走近了祂。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兄长。”祂偏过头,像是在躲避奢遮惊骇的目光,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只是我的世界,从来都太嘈杂,太混乱。因为我……我无法像你们一样,轻而易举地处理这些情感。这是混沌少有的,没有赋予我的天赋之一。”
  主神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组织语言,眉宇间有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些日子,我反复地思考过,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曾问自己:假如有人对我说了……我对你们说过的那些话,我会怎么想,怎么做?说来好笑,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着换位思考,去体会你们的感受。”
  祂低垂下眼睛,拇指摩挲着食指的关节,动作僵硬。祂不习惯,更不擅长这样的时刻。
  “那些碎片,那些伤害……是我无法否认的愚行。我不该令你们难堪,我也不该……”
  德斯帝诺犹豫着伸出手,谨小慎微,一挪一挪地贴上奢遮的肩头。奢遮宛如一只碰了黄瓜的猫,惊地差点起飞,德斯帝诺也跟被火烫了似的,闪电般缩回手臂。
  阎知秀:“……”
  感觉像在看什么人与自然栏目,无良摄影师为了节目效果,于是让两棵含羞草互相甩着叶子撞击。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德斯帝诺匆匆地说,“虽然我不能保证,我能适应你们的……热闹,我也不能保证给你们想要的回应,但如果你们愿意等待改变,我会试着不再逃避。”
  奢遮的喉咙滚动,祂低下头,长如瀑的黑发盖住了祂的表情,阎知秀只能分辨出,祂在隐隐地点头。
  “就这样吧。”德斯帝诺说。
  “就这样吧……”奢遮也哑声说。
  “顺便一提,”阎知秀适时补充,“祂不会伤害我的,你们都可以放心!”
  奢遮胡乱点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祂一脱离混沌的核心,便迎面撞上慌张赶来的其他主神。
  “你怎么也哭起来了?”银盐越发心慌,“是不是德斯帝诺……”
  “没有!”奢遮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打断祂,“用人的话说,我应该是撞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抱着越来越多的大蛾子,因为祂们看起来可以用绒毛繁殖*天啊,我在毛茸茸天堂……
  德斯帝诺:*惊恐的*天啊,我在社交地狱!
  阎知秀:*发现了祂,立刻喝住一个即将逃跑的神*站住!过来!我要枕在你雕塑般的,结实的大腿上入睡!
  德斯帝诺:*害怕,但是兴奋,立刻服从了*好的长官,没问题长官!
  第192章 愿他万年(四十一)
  奢遮离开之后,德斯帝诺低下头,默然良久。
  “或许言语终究是无用的,”祂说,“良好的行动方能胜过一百倍的如簧巧舌。”
  “别搞这一套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戏码,”阎知秀不客气地点评,“先道歉,才算迈出第一步。”
  德斯帝诺望向他,隔着面纱,目光近乎是幽怨的。
  “一次道歉说完了。”祂梗着脖子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你看见了?我没有因为要赚取你的亲吻,就把‘对不起’像不值钱的洪水那样倾泻出去!”
  “是是是,”阎知秀忍着笑,“那需不需要我现在就兑现第二个吻呀?”
  “……不。”德斯帝诺不情愿地说,“下一个来的会是卡萨霓斯,祂唯独在这件事上分外敏锐。”
  阎知秀:“哦哦,你不想被祂发现我俩的交易……”
  “因此,我要求额外的条款。”主神霸道地打断他的话,瞬间出现在阎知秀身前,祂的华丽冠冕,奢靡皮毛,繁复琳琅的珠宝……纷纷与高大完美的身躯一起,化作极具压迫性的阴影,朝人类笼罩下来。
  “我已经看不上用琐碎的吻来作为筹码的交易了。”德斯帝诺牙关紧咬,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那么多的吻,只要你给我一次前所未有的吻,连你那个早死的,所谓的丈夫都不曾受用过的吻!我要你吻我,好像世界末日,大海与天空更换了位置,除了我的怀抱你无处可去,除了我的嘴唇,你再也用不了别的方式汲取氧气——我就要你这么吻我!”
  阎知秀深吸一口气,他心尖颤栗,脊梁骨到后脑勺都是酥的。
  ……哇哦。
  他头晕目眩地想。
  青涩也有青涩的好处,真是带劲儿啊……
  卡萨霓斯快要来了,阎知秀已经闻到了那股奢靡的芬芳,他咽一下嗓子,先答应了再说:“好,可以。”
  听见他声线沙哑,德斯帝诺气血浮动,心头鼓噪,还想再说些什么,阎知秀早一溜烟地跑到了后面,任由祂面对爱神。
  卡萨霓斯在春泉,月光与天鹅羽翅的波纹中现身,祂的神情带着不同寻常的端肃,刚想开口说话,却愣住了。
  狂欢与极乐的神灵轻嗅空气,视线流连在神王面纱掩映的脸庞,以及祂的唇边。
  对待那些本应隐秘的男女私情,祂总能在一颗春心萌发之前便知晓它的端倪。卡萨霓斯的眼神变得恍然,警觉,戒备……祂观察着德斯帝诺,有那么一个瞬间,祂近乎带有敌意,那无疑是属于竞争者的敌意,但下一个瞬间,另一种情感,另一种更包容,更海纳百川的宽爱,像泉水般淌过爱神的全身,使祂心思转圜,焕然一新。
  可能这样也好,卡萨霓斯心道,可能这样就是最好的,由一名领导者,至强者来夺取最终的胜利,占据着人类的心……只不过,祂能做到吗?孤傲的德斯帝诺,孤僻的德斯帝诺,连和亲族多说一句话都欠奉的德斯帝诺?
  想到这里,祂眼中的神色又朝着审视和挑剔转换了。
  “大兄,”祂没有笑,而是平静地开口,“我是带着诚挚的歉意来的。我承认,我不该挑起诸亲间的争端,可事态的走向是我也没法儿控制的。你知道,爱从不平和,爱从来就不是温驯的良药。它是纵火犯手中的酒瓶,在更多的时间里熊熊燃烧,好叫让我们在激情难耐的时刻,做出些无法挽回的恶事。”
  德斯帝诺挑起眉梢。
  “我确实让场面变得失控。”卡萨霓斯黯然地道,“我原以为,我能通过争夺分出胜负,就会在他的心中占据上风……”
  他心里早就有了个死去的丈夫,德斯帝诺难掩恶意地盯着爱神,你既然知道争抢,怎么不知道动用一下自己的权柄,先把那个该死的前夫像剔一片青菜梗似的,从人类心里剔掉?
  “你说你是带着歉意来的,可听起来,你似乎对自己的言行没有多少歉疚。”
  卡萨霓斯叹息着说:“大兄。”
  “我们上次单独交流,还是在庆贺创世纪的金宴上,但那也已经是八千三百七十一年前的事了。我记得一清二楚,你对每个家庭成员都简短地说了一句祝福的话语,七次喝干杯中的乳酒之后,你便毅然决然地离去,不顾我们的苦苦哀求。”祂道,“那时,你对我说,‘你头戴的金合欢花很美,愿你繁荣如此,永驻欢宴’。”
  “那之后,我再没有戴过金合欢的装饰。”卡萨霓斯沉声说道,“因为我心里爱你,更加恨你!因为我才是掌管了爱和欢乐的神,我不允许任何神——哪怕是你——能够在我心里轻易激起这么大的喜悦之后,又将它肆意剥夺!你无情地褫夺了我的权柄,好像我在你面前只是一个不设心防,无比脆弱的孩童,你到底能不能明白,大兄?”
  德斯帝诺闭紧了双唇,祂哑然无语。
  面对卡萨霓斯泛红的双眼,痛斥与质问,主神张开嘴唇,轻轻地说:“……对不起。”
  卡萨霓斯的神色刹那慌乱。
  “你……你说什么?”祂难以置信地低语。
  “我说,对不起。”德斯帝诺重复道,“我不是个好的兄长,我没有一天尽到过我的职责,我没有一天爱过你,爱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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