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203节
德斯帝诺撕碎祂的宣誓和真心,将祂的剖白视作一摊无用的垃圾;祂的血亲则轻而易举地将祂抛开,共同聚拢在一个卑微凡人的身侧,由他驱策,玩弄。
祂们不是神,不是昔日那个荣光耀目的至高家族,祂们只是一群下等的奴仆,祂以祂们为耻!
理拉赛狠狠地扔开了膝头的书,祂感到愤怒,羞辱,孤寂冷清的空气便如永不停歇的耳光,甩在祂已经涨得通红的面皮上。
漫长的岁月里,祂从未如此孤独。
作者有话说:
【看到很多朋友对蛾子们的吨位感到好奇,其实这个我一开始也设定过(是的这个苯人认真思考过)(想不到吧)
哀露海特(超级大蛾,实心铅球般的)≥德斯帝诺(只是庞大,不是肉墩墩的)>安提耶(毛多肉也多)>奢遮(人形很瘦长,蛾的形态运动多了脂肪也比较少)>卡萨霓斯(蛾子形态也是骨肉停匀,秾纤合度)≥银盐(白色显胖)>理拉赛(无论哪种形态都是智者的体格)≥厄弥烛(肌肉,不停地锻炼肌肉,视软软脂肪为耻辱,但一对一立刻就会被哀露海特压扁)】
阎知秀:*艰难地从大山底下逃出来,继续上路*哦耶?*发现自己踩中了一颗红毛栗子*
红毛栗子:*蹦跳着大骂*你没有眼睛吗?为什么不踩别的神,偏来踩我!
德斯帝诺:*想要被踩,于是神出鬼没地慢慢浮现*
阎知秀:*捡起红毛栗子*跟你说对不起!*抚摸*
红毛栗子:*太舒服,哭了,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但是失败*
第197章 愿他万年(四十六)
由于不速之客的突然加入,聚会现在以一种更为谨慎的方式进行。站在阎知秀的视角,有点像一群猫的集会里突然闯进了一头鹿,猫们警惕又惊喜地鬼祟张望,鹿也拘谨地刨着地板,看起来随时可能破窗而逃。
“你就不想跟哀露海特说点什么?”他小声提醒。
德斯帝诺迟疑片刻,对目前安静的环境还算满意:“我会邀请祂……去花园里散散步。”
祂的身影犹如渗进大海的一滴水,转瞬消失,又转瞬出现在哀露海特身旁。
“倘若你尚有余暇,不曾遗忘我们之间的誓约,还愿和我做着亲近的对话,”德斯帝诺轻声说,“我请你去花园里行走。”
哀露海特深吸一口气,祂把手里空置的金盘像棉花般揉捏成紧紧的一团,垂眸不语,寂然半晌。
这就是祂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追寻的谜团和答案了,尽管追寻的过程被酣睡所打断,但祂在这里,终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祂哑声说,“我们就进行一次私密的对话吧,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大兄。”
眼下天星高照,哀露海特站立在花圃的泥土之上,由于神祇当前的心慌意乱,这片小小的花国也依照主君的心意改变了外形。
此刻,祂们正站在一条覆盖着深绿色苔藓的森林小路前,路两边长满了各种大小,不同形态的磷光菌菇,在夜晚,它们一起发出莹亮的微光。
天空近在咫尺,累累诱人的群星就悬挂在高高弯曲的树枝上。这些枝干交叉重叠,于道路上方搭建出一个迷人的屋顶。那些花的精灵,草木的魂魄,带着蘑菇帽子的精怪,现在全都轻轻吟唱着晚间的歌谣,并庄严地攀上树梢,摘下星星佩戴在胸前,好为它们的主君增光添彩。
同一时间,树脂和松木那股甜美,甘醇的香味充满了闷热的空气。神祇的双脚陷在柔软的苔藓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很美的景色。”德斯帝诺低声说。
“而你一向对此置之不理。”哀露海特的双手交叠,端庄地置于腹前,“是的,景色宜人,但对于一个把它们当做空气的神来说,再美的景色也是无用。”
德斯帝诺闭上嘴唇,祂沉默地接下这记刺伤,没有做任何回击。
“我想我们都认同声音和语言的力量,”祂说,“那么,请让我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我很抱歉。”
哀露海特蓦地停在原地,微风吹过,却无法拂起哪怕一根深蓝的发丝,它们都沉重地凝固着,仿佛万古至今的石雕。
“我知道,你一直是沉稳,可靠的代名词,从不朝我过多抱怨,”德斯帝诺的口吻带着一丝干涩的幽默,祂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亲族深暗的目光,“但我也知道,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本不该由你来独自承担。”
哀露海特以惊人的缄默,应对着祂的歉疚。
“我明白奢遮是多变棘手的麻烦,厄弥烛唯恐天下不乱,而银盐早已放弃了尝试,选择独善其身;我明白理拉赛对调和矛盾的难题不屑一顾,卡萨霓斯的笑声只能算火上浇油,而安提耶年纪最轻,祂得不到公正的对待,祂的话语更缺乏重量。因此这个家族的争执,这些矛盾,无休止的尖锐冲突,全压到了你的肩膀上。”
“身为长兄,我却毫无作为……我非常对不起你。”
哀露海特的睫毛轻颤,祂低下头,呼吸粗重地注视脚下逐渐凝聚起来的一汪海水。
“你为我们的家族做了多少牺牲?可我始终不曾正视你的付出。我知晓自己的残酷和冷漠已然伤你至深,时光不可轻纵倒流,我也不能做着懦夫的行径,回到最初的原点,回到伤害还未发生之前,好像这样就能令我脱罪。”
德斯帝诺的视线缓缓转向血亲,祂的神色愧疚,同样弯下了头颅。
“所以,我要对你做出承诺。”
“自此之后,我会尽可能地不再逃避,我对你承诺,你不必再孤军奋战,我会弥补你为这份责任所付出的所有时间,所有精力,弥补你为之忍受的每一分煎熬和困苦。”
“哀露海特,你是我的血脉亲族,”祂说,“亦是我所珍视的家人。我……我知道自己的缺陷,但我向你保证,我会改过自新。”
哀露海特发愣地站在原地。
祂疑心自己是在做梦,祂还没有从熟睡里醒来,刚才发生的事全是奢遮的恶作剧。
“你是真心对我说这些话的。”哀露海特嘴唇嚅动,低声说。
“我是真心对你说这些话的。”德斯帝诺重复。
“为什么?”大地与海的主君目不转睛地凝视兄长,“过去多少年了,我没见过有哪一次,你冲我们如此开诚布公,是什么改变了你?那个人类?”
德斯帝诺不自在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确实带来了强有力的变革之风……不过,也不光是因为他本身。”
“我不想承认,可他在面对那些顽劣棘手的家伙的时候,确实展示出了圣人般的耐心,”而且他并不肯把这种耐心分给我,他对我最坏了,“他让我看到了命运的另一个结局,沟通……而非逃避。”
哀露海特胡乱点点头,祂心如乱麻,根本想不到什么评论的话。
“那么,这就是卡萨霓斯祂们保守的秘密,”祂喑哑地说,“你向祂们道歉,并且承诺弥补和改变。”
德斯帝诺:“是的。”
“难怪,”哀露海特骤然苦笑,“难怪祂们选择闭口不言,倘若祂们以此作为资本,来我面前,来被你遗漏的倒霉鬼面前炫耀,我们势必会引发史无前例的大战,并且我不会再做调停者。”
远方的森林中,传来精灵们颤抖的歌声,哀露海特停顿片刻,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厄弥烛和理拉赛说这件事?”
“还不到时候。”德斯帝诺回答。
“我知道厄弥烛乖张任性,诸神里你最不喜爱祂,但是理拉赛——”哀露海特欲言又止,“我希望你能尽快和祂表明歉意,祂的本心并不算很坏。”
德斯帝诺有点困惑,祂还是点头颔首,同意了哀露海特的提议。
“好的,我会优先跟祂提及。”
“请你……回到聚会上去吧,大兄,”最后,哀露海特哑声道,“我会独自在这里平复心绪,我……我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
德斯帝诺轻声说:“愿你土壤坚固,万海生波。”
祂们就此暂时分别。
聚会上,卡萨霓斯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祂们为什么“应该举办一个盛大的团聚宴会”。
“可以没有吵嚷的乐声,去掉五彩缤纷的舞侍,背景音乐来点宁静的,沉醉的,典雅的作品,或者干脆只放七弦琴!轻盈的七弦琴,偶尔拨出几个音符。”祂神采飞扬地策划,“然后,主题就来个家庭专用,所有参会的成员不许大呼小叫,严禁争执打闹——或者争执打闹也可以吧!但是要安静地扭打在一起,不许发出声音!”
“最好还要变成毛茸茸的样子扭打,”奢遮哼笑,“有人会喜欢。”
阎知秀吃惊道:“诽谤,我要告上法庭。”
“法官宣判被告神无罪,”银盐头也不抬地说,“处三千年以上无期徒刑,立刻执行。”
奢遮:“你赶紧死吧。”
阎知秀笑完了,又想起来:“还是再等等吧?等一等厄弥烛和理拉赛。”
“大兄还没跟祂们说话,不代表我们不能邀请祂们啊,”卡萨霓斯从背后抱着人类,“这有什么的?我们是一个家庭,又不会单独孤立祂们!”
祂的话语冠冕堂皇,连安提耶都一下明白了祂内心深处的意思。
爱的一面是甜蜜,另一面是残酷。卡萨霓斯既然已经成为了被偏爱的一员,那么祂即刻便成为了残酷的,自私的爱的化身,迫不及待地要挖出不受偏爱者的心,在厄弥烛和理拉赛面前轻轻地展开尾屏,以示不经意的无情炫耀。
阎知秀抬头,看向德斯帝诺,神王默默地站在阴影里,有点无措。
“还是算了吧,”他说,“宴会用不着急于一时。不过,要是你真的想办,那把请柬给我一张,我想和理拉赛说几句话。”
卡萨霓斯顿时不忿地噘起嘴巴,其他神祇也在心中不满地叹气。
但祂转念一想,既然自己也在被人类包容的爱所滋养,那么祂的神色很快就多云转晴,喜不自胜地笑起来了。
“好罢!”当着兄长的面,祂高高兴兴地在人脸上亲了几下,“谁叫我爱你,你是我最珍贵的一颗心呢!我只好答应你的所有愿望了。”
德斯帝诺:“……”
哀露海特刚从外头心事重重地回来,一进殿内,顿时惊诧:“屋里怎么这么冷?谁乱玩冰河纪的天气?”
宴席结束后,阎知秀很快拿到了卡萨霓斯亲手制作的请柬。
“理拉赛的嘴巴毒,不讨人喜欢,”这次,德斯帝诺亲自护送他到智慧之神的领域,“你和祂讲话,若是不合心意了,随时叫我,我会带你离开。”
“用不着这样,”阎知秀叹气,“我只说一件事。”
在德斯帝诺的注视下,他执意独自一人,慢慢走进智慧之神的领域。
相比起后来的空旷死寂,理拉赛在时,这里还是很热闹的,天空盘旋着因敌意而膨胀的使臣,象征无上智慧的尖塔歪曲倾斜,塔尖飞散着不尽的信使。
跟随德斯帝诺的指引,他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标,理拉赛孤坐在一座高塔的台阶上,金叶冠冕歪倒一边,身前满是撕碎的图纸与神言。
阎知秀走过去,慢慢捡起一块符文。
还是那份惹事的构想。
“……你来干什么?”理拉赛有气无力地冷笑道,“你已经占据了万神殿的十分之九,占据了我那些蠢笨亲族的心灵和大脑,占据了德斯帝诺的座上宾的位置……说不定,你甚至在祂的床榻上都占据了一席之地。”
“你还来干什么?你还觉得跪倒在你面前的神不够多,想挑战一下更高峰,是吗?”智慧之神极尽尖刻地讥讽,“抑或是说,你来是为了报复我——如此之短的时日,你已然成为了万神殿内最有权势地位的个体,你自觉受辱,终于打算报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不愉快了?”
“正因混沌诞生于虚无和存在的碰撞,”阎知秀自顾自地说,“所以,你设计了这个嵌套结构的法阵……通过纯粹的,概念化的定义,将存在和虚无相互转换,最终使其变为混沌的状态。”
理拉赛的冷笑冻结,祂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瞪着阎知秀。
“你是怎么知道的?”
“利用存在和虚无相生相克的理念构成内环,你要借此熔炼出混沌初开的状态;三位一体的构造固定在外环,身体,精神,灵魂,缺一不可,组成稳定新宇宙的楔子。”阎知秀继续说,“你给出的是一个解法,倘若虚无降临,你会如何应对的解法。”
理拉赛的脸孔有点扭曲了,祂难以置信地厉喝:“你不该知道……你不该……是谁告诉你的?德斯帝诺,对不对?!肯定是祂,否则你不可能知晓宇宙构成的奥秘!”
“祂没告诉我多少,”阎知秀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以前是个宝藏猎人,收集过很多炼金术的学说著作。我推理出来的。”
他接着说:“我没有撒谎,你能看见,我没有撒谎。”
理拉赛的胸膛剧烈起伏,祂反应过来,连忙为自己震惊的神情继续挂上一层冷笑的伪装。
“所以呢?好吧,就当你利用德斯帝诺‘没告诉你多少’的好处,自作聪明地解开了我的构思,那又如何?你是祂的使者吗?你是祂的口舌吗?你要继续代替祂,来这里教训我的冷漠残忍,厚颜无耻,自负自大吗?!”
阎知秀沉默地看着祂,他抬起腿,无声地走到理拉赛身边坐下,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拉起祂冰冷的手,把那枚符文放进祂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