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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208节

  “嘁,谁稀罕……”厄弥烛不屑一顾地转过头。
  【厄弥烛,】哀露海特无奈地发出呼唤,【如果你要睡在这里,那就别捣乱。】
  战神高大傲慢地立在房中,俊美的脸却皱得像块抹布。祂当然可以转身离去,合群更不是祂心里向往的本能,但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领域,又有什么意思?纷争就是要在群体里出现才好玩好看。
  祂勉强变成一只绒毛膨胀的瘦蛾子,战斗机似的嗡嗡飞了一圈。
  【别让我们联手把你打飞出去。】卡萨霓斯半睡半醒地警告。
  厄弥烛目露凶光,祂一头栽在人的小腿边上,远离祂的族群,忿忿地趴倒。
  半夜,阎知秀汗如泉涌,是被热醒的。
  他的两边肩膀,脖子,胸口,腰侧,小腿,甚至头上都躺满了热乎乎的蛾子,祂们要是凉丝丝的也就罢了,可一只比一只毛多,一只比一只散热,尤其是小腿边那只,烤得他大汗淋漓,口干舌燥。
  “你被祂们困住了,是吗?”
  床边传来声音,是德斯帝诺。
  祂在这里,其他飞蛾却俱是睡得死沉,动也不动一下。
  “热死我了……”阎知秀差点吐着舌头喘气,“你能不能拿走几只?”
  德斯帝诺倚着床柱,好笑又无奈地盯着床上:“不,这场面实在难得,就连我都没见过,我想,受欢迎总有受欢迎的坏处,嗯?”
  “别说风凉话了,”阎知秀有点暴躁,他想坐起来,然而哀露海特压着他的衣服,简直沉得像块大理石,搞得他动弹不得,“快把我弄出去!”
  德斯帝诺叹口气,祂弯下腰,轻轻揭开哀露海特,用两根指头将卡萨霓斯和奢遮捏到一边,把人抱出来。
  凉爽的夜风拂面,阎知秀顿时松了口气,擦着额上的汗。
  “祂们睡在这儿,那你要睡哪儿呢?”德斯帝诺问,“你要不要跟我……”
  祂本想问“要不要跟我回去”,阎知秀已然看破了祂的心思,冷不丁地道:“变成蛾子。”
  德斯帝诺:“?”
  “我能去哪里?到时候祂们醒了看不见我,不把天翻过来才怪……你去那边的地毯上变成蛾子,我可以躺你身上。”
  德斯帝诺无言以对,星光下,阎知秀最熟悉的那只雪白领毛,星辰羽翅的大蛾子,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阎知秀拍拍大蛾的肚皮:“有点小……再大些,变小山!”
  人类,你有时候真的很会惹毛我……
  大蛾忍气吞声,变成一座小山,毛茸茸地走到地毯上趴下。
  阎知秀高兴起来,他快乐地爬上德斯帝诺的后背,埋在祂凉爽,光滑的领毛间,静静地闭上双眼。
  人不见了!
  奢遮率先从梦里惊醒,祂抬起身子,发现人类和另一个更庞大古老的存在躺在一起,祂睡意朦胧,管不了对方是谁,用翅膀把自己提溜起来,忽上忽下地飞向阎知秀的方位。
  好了,熟悉的位置又回来了。
  奢遮落在阎知秀的胸口,继续睡。
  第二个发现的是安提耶,祂陷在梦游里,先是趴在床上摸摸索索,接着趴在地毯上摸摸索索,然后在德斯帝诺的领毛边摸摸索索……德斯帝诺转向祂,眼睁睁地看着最小的弟弟在自己身上爬,一路爬到后背,找到人类的臂弯中躺下。
  卡萨霓斯也来了,祂睡眼朦胧地观察着面前的蛾子山,跟德斯帝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随即将自己丢在长兄的脑门上,保持着又小又软的黄油形态,艰难地在蛾山的领毛里上下扑腾,最终扑腾到人类的脖子边,抱住。
  德斯帝诺:“……”
  下一个迁移过来的是哀露海特,祂在德斯帝诺的后背重重一墩,差点给神王的身体压得失衡,好在银盐很快便平衡了另一边。理拉赛睡得浅,清醒程度也比其他的家庭成员要高,当祂醒来,发现客厅里的大兄已经充当了一辆载蛾飞船,顿时给自己惊得透心凉。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避让,而是自己也装作不清醒地跑过去躺好,所谓法不责众……
  于是,理拉赛照旧在人的头发,以及兄长的领毛里掏了个窝。
  等到厄弥烛也像流星一样坠落到自己身上,德斯帝诺已经烦得想要扑扇翅膀了,不过,祂到底忍耐住这种感觉,静静地伏在地毯上。
  此时此刻,祂的后背睡着一个人,七只大大小小的飞蛾,祂安静地承载着祂们的身体,承载着自己的一整个家庭,逐渐感到一种……奇妙的幸福。
  我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存在,全在我的背上放着,由我来负担,由我来保护,德斯帝诺心想,好的,这感觉很不错。
  窗外群星灿灿,在祂的念头中,悄然改变了排布的形状。
  与此同时,阎知秀在梦中紧紧地拧起眉头。
  他忽然感觉到冷,空无的,令他想要呕吐的寒冷。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工作完一天,回到家中,决定洗澡*嗯!热水,我爱热水。
  虚无:*嘶嘶地靠近猎物,并且发现猎物正处于最脆弱的时期*我的生活再不会比现在更好。*伸出邪恶的触须*
  德斯帝诺:*从天而降,一脚踩碎虚无*我追捕你很久了,混蛋!*抬起头,忽然看见一个惊呆的人类,正在洗澡*
  德斯帝诺:*呆滞地喃喃*我的生活再不会比现在更好。
  第202章 愿他万年(五十一)
  阎知秀睁开眼睛,他睡醒了。
  他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但随着大脑的清醒,梦的内容便随之消散,怎么都回想不起来。阎知秀睁着三眼皮,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会儿。
  “你醒了?”身边响起温柔低沉的问语,犹如绵绵的细密金沙,摩挲着每一个听众的耳畔,“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们都叫不动你,只好把你放在床上……”
  阎知秀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嗯,不对,这不是人。他之前见过的人不可能拥有这种巨人般的体格,更不会拥有紫黑色的,闪耀着星辰光辉的肌肤,还有如此深邃神异的眉眼,华丽至极的水银色长发……
  记忆怎么变成了生锈的齿轮,非要他使劲儿戳动,才能嘎吱地转响一声?
  “……德斯,德斯帝诺?”他愣愣地问。
  德斯帝诺捧着他的脸,关切地道:“睡糊涂了。”
  阎知秀这才完完整整地想起来上个夜里发生的事:他被拥挤的蛾子热醒,随后德斯帝诺把他救出来,再变成小山,他就躺到祂身上,高高兴兴地睡了一觉……
  实在奇怪,明明如此幸福,这时候的他却觉得胸口空洞洞的,好像缺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德斯帝诺怜爱地盯着人懵懵懂懂,刚睡醒的神色,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脸颊上落下密密实实的轻吻。
  “奢遮给你做了奶油浓汤,”祂低声说,“我不知道祂是怎么弄的,但是到处都是汤的香味……你有没有闻到?想不想喝一点?”
  阎知秀受用着祂柔软灼热的双唇,听见祂说的这话,嗅觉功能仿佛才被唤醒了似的,慢慢地闻到了满殿飘动的诱人浓香。
  他恍惚地点点头,于是下一秒,他已经坐在桌边,一边喝奶油浓汤,面前摆着酥脆温热的松饼,琳琅满目,产自至高天的珍奇果实,以及堆得像金字塔一般的,金灿灿的蜂蜜酒冻。
  阎知秀吃下这些东西,不知为何,他食不知味。这时,一个神轻盈地飘浮过来,从后面亲昵地抱着他,用肢体语言来展示自己的深情。他辨认着祂的粉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卡萨霓斯。
  “你醒啦!”爱神用不同寻常的快乐,高高兴兴地嚷道,“我们还以为,你会和哀露海特一样贪眠,一口气睡个好几天呢!”
  “我不是贪眠,”远处,深蓝长发的神祇为自己辩解,祂坐在桌案的一端,和另一端的银发神祇玩着下棋的游戏,不过,祂们用的全是活的旗子,“而且,我也只睡过那么一次。”
  黑发的神走过来,祂的五官十分阴郁,望着阎知秀的眼神却是柔和的。
  “味道怎么样?”祂拉开椅子坐下,似乎十分期待得到他的好评,“我在里面放了很多切碎的腌火腿,因为你上次说喜欢咸味的汤……好喝吗?”
  阎知秀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点点头。
  “好喝,”这固然是违心之言,因为他根本就没尝出汤的味道,可潜意识里,阎知秀并不想看到祂黯淡的失望表情,“你的手艺最棒了。”
  ……更奇怪了,我怎么知道祂的厨艺是最棒的?
  我以前一定认识祂,可我为什么想不起祂的名字?
  “你就是想让人夸你,”卡萨霓斯冲黑发的神明吐舌头,接着又低头看阎知秀,笑眯眯地问,“奢遮是不是变得很有心机?”
  ——是了,祂是奢遮!
  阎知秀如释重负,掌心冒出粘腻的冷汗。
  我怎么会忘记祂?梦境和灵魂的主神,祂是奢遮,我不该想不起祂是谁的啊!
  内心深处,下意识的想法告诉阎知秀,他不该在祂们面前表露出这份突如其来的异样,他不想让祂们担心,更不想让祂们伤心。
  然而下一秒,德斯帝诺就看出了他的反常,主神仔细地瞧着他,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阎知秀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情急之下,他编了个小小的谎话:“嗯……脑袋有点疼,可能是睡多了?”
  奢遮立刻伸手,向他的太阳穴按去,责备道:“头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阎知秀急忙抓住祂的手,不让祂触碰到自己的额头,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不可让祂看见自己头脑深处的事物。
  “我没事!”他着重强调,“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奢遮眉头紧皱,反过来抓着他的手掌心,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你的手怎么那么冰冷?”祂低声问,“你一直在冒冷汗。”
  德斯帝诺的脸色也变了,祂抓过阎知秀的手,查看着他的身体状况。与此同时,听见这边的动静,银盐马上撂下棋子,和哀露海特一起站起来。理拉赛原本还倚在旁边嘲笑祂们的棋艺,这会儿同样站直身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安提耶连忙跑过来,连厄弥烛也坐在角落里,伸长脖子,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阎知秀仓皇地打量这些光彩耀目的存在,对他而言,这些曾经熟悉的名字,面孔,场景,突然间都变得陌生。旧日的时光正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挣扎,试图重现那些珍贵的,叫人开怀的过往,可他越是回想,记忆就越是断裂,越是空白。
  我怎么了?
  他焦急地质问自己。
  我的身体,我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穿过纷杂的光芒,锁定在那个墨绿色的身影上。
  “你……”阎知秀的嘴唇艰难嚅动,除了德斯帝诺之外,这个神和他的连结要比其他神祇都深,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祂叫什么名字?
  尖塔,蓝紫色的天空,盘旋的符文风暴,圆环,三角,飞翔的标记……
  诸多意象在他的回忆里颤响,阎知秀低声道:“理……理拉赛。”
  智慧之神盯着人类,祂犹豫着上前一步,回答道:“是的,我在这里。”
  我可以先向祂求助,阎知秀模糊地想,祂……祂会有办法,祂可以帮助我评估目前的情况,然后我再想好该怎么和德斯帝诺沟通,才能把骚乱降低到最小,因为祂太爱我了,不可能冷静下来。
  “我和你……去外面散散步,好吗?”众目睽睽,一片寂静中,阎知秀提出这个建议,“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拉住德斯帝诺的手,补充道:“我没事,只是……给我们一点时间。”
  亲族的目光齐齐聚焦在理拉赛身上。祂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人类是为了遮掩什么,才会单独叫祂出去的。
  之前的时光多么幸福,祂们集体躺在兄长身上,睡过了一个恒星日的夜晚,这是史无前例的好事,就像一个最显眼的里程碑,昭告着家庭关系的修复更进一步。祂们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暗自怀着过度的欢喜。
  他大约是不愿破坏这种氛围,理拉赛想,更何况,需要我们一对一私下谈论的,也只剩下那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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