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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230节

  ……是梦?
  贺九如心有余悸,微微气喘,他一摸脑门,全是细密汗珠。
  此刻,门外传来彬彬有礼的敲响。
  贺九如犹豫一下,他低声道:“……谁?”
  “郎君,请吃饭了。”一个女声细细巧巧地道,“粗茶淡饭,请您不要嫌弃。”
  主家的女儿来了,贺九如赶紧起身,但不等他开门,房门已经无声开启,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站在屋外,手里托着木盘。
  女郎羞涩一笑,进来放下一碗饭,两碟菜,一边摆桌,一边道:“郎君刚刚可是睡着了?我方才敲门,见无人应答,所以又等了一会儿。”
  贺九如忙说:“劳您费心了,确实小睡了阵子。”
  “您梦到什么啦?看您睡得那么香。”女郎低低地笑道,“是不是梦到好吃的了?”
  她这么一说,贺九如的视线就移到了桌子上。
  盘子里瘫着几张菜叶,被油一浸,犹如软塌塌的人皮,了无生气地堆在上头,数杆菜心,就像折断的指骨,僵硬硬地交叉支棱。
  “不是梦到饭食,”他情不自禁地说,“是鬼。”
  女郎的手臂停了一下,道:“鬼?是什么样的鬼?”
  “恶鬼,”贺九如道,“青面獠牙,想吃人的恶鬼。”
  “啊!”女郎十分惊讶,“难道说,是这样的鬼吗?”
  背对着贺九如,她猛地转脸,头颅直接扭至身后,黑发黏连纠缠,一张鬼脸苍白似纸,利齿如刀,双目唯余漆黑的空洞,溅着两行淋漓的血泪。
  贺九如:“!!”
  贺九如:“我去你——”
  他吓得原地起跳,接着箭步上前,马上就要一拳捶在鬼脸上,然而身体再度一踉跄,倏地睁开双眼。
  贺九如骤然惊醒,“咣当”扑在桌子上。
  ……是梦。
  这仍然是个梦?
  他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心头的重跳一直不曾平息,两重诡异的梦境让他的神魂摇曳不定,无法平静地稳定着自身。
  也就是我的命硬,八字也硬,否则早就魂魄出窍了……
  贺九如站起来,他确定自己走到了鬼魂缠绕的凶险之地,只是还不确定该如何破解。寻常遇到的鬼灵,要么对他退避三舍,要么在凶性发作前被他打得魂飞魄散,如今遇到的恶鬼,却控制住了整个梦境的节奏,难免令他觉得无所适从。
  这时,房门又一次被敲响。
  贺九如站住脚步。
  已知鬼魂可以从门与窗的两重途径进到房间,我若要破门而出,难保不落入恶鬼的计谋,可我要是等在房间,那就必须尽快打中鬼灵的本体,以免再多几重梦境,被晃得神散魂丧。
  所以,它这次会从哪里来?
  贺九如谨慎地观察着室内的环境,门外的敲响一阵疾过一阵,夹杂着女郎细细尖尖的呼喊:“郎君,你在里面吗?开门啊,我来给你送饭了!”
  贺九如沉默地绷紧了身体,慢慢朝窗口退去。
  门板震动片刻,不动了。
  一派寂静中,贺九如身边的窗格哗啦一响,惨白鬼面陡然探进,裂开血红巨口。
  “小郎君,怎么不开门?”
  贺九如早有防备,抄起桌上的砚台,一砚轮出!
  “我开你的头!!”
  当下一砖横扫,直把女鬼轮得头破血流,哀嚎一声,向后倒飞出去。
  打中了!
  贺九如跳出窗户,追着恶鬼,提着砚台就要打。此刻的小巷人家已经变成了阴森鬼墓,乱石掩映在丛生的枯枝败叶里。
  “黄口小儿!”女鬼狂怒大骂,“你可知我是谁,我乃……!”
  它被一砚撂在地上,头上破了一大块,却像个石雕泥塑的人偶,贺九如管不了许多,接着一砚砸出,把剩下的脑门哗啦打得稀烂。
  鬼魂发出叫人恶寒的嚎叫,脱离了人偶的躯壳,逸散成一缕黑烟,朝着远方去了。贺九如正转头找那个剩下的老头儿,忽地看到身后半座小山半的坟包轰然一动,居然摇开一张沟壑万千,山石构成皱纹眉眼的老人面来。
  贺九如大骇:“妈呀!”
  坟老人哀嚎道:“宫娥——”
  见到贺九如,坟老人将青石的眉峰一厉,狞恶道:“我要你偿命!”
  人形的鬼怪,贺九如应对起来不在话下,可面对如此巨型的存在,他就束手无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把砚台一丢,拔腿就跑。
  他在前头跑得飞快,身后的山石轰隆如雷,疯狂往下砸。贺九如真觉得自己像只小老鼠,在人脚下拼命逃窜。
  情急之下,他实在顾不得自己的货车,只顾往外头狂奔。贺九如跌跌撞撞地穿过跌宕崎岖的乱葬岗,接连滚出幽暗深邃的小巷——
  眼前光芒大亮!
  ——金鱼的灿烂大尾蓦然摆过贺九如的鼻尖,各式各样的煌煌彩灯犹如半透明的游神,纷纷烂漫地直升夜幕,照亮了这座山城的中央主道。彩绸灯带在其间梦幻地穿梭,垂下的明亮灯笼犹如连绵珠串,照得四方犹如白昼。
  黄昏时分,此地还是杀机四伏的危险所在,夤夜一至,仿佛异界的鬼神全然苏醒,带着懒洋洋的喜悦行走世间。
  贺九如目瞪口呆,他收不住劲,趔趄地撞到道路中央,登时撞散了几个鬼灵的魂体,再擦着几个无面神的身体跌过去,激起一片叫骂声。
  “看着点啊!”
  “赶着去投胎呐?!”
  贺九如管不了这么多了,为了躲避坟老人的捕杀,他一边大喊“抱歉抱歉”,一边往人堆……鬼堆里钻。
  西街狐狸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半条街都被头戴大花,穿红着绿,直起两条后腿走路的狐族占据了。贺九如睁大眼睛,迈开长腿,直接从乐队的头顶飞跨过去,恼得狐狸们大嚷大叫;他掠过那些在雾气中不断变换形态,或高耸入云,或低矮如栅栏的阁楼,将它们无理地打散;裁缝铺子里,小鬼正不辞辛苦,把染缸里的彩布一匹一匹地往外抽,他跳着脚蹦哒过去,险些踩到它们扎起来的尾巴尖儿……
  他把“对不起”和“抱歉”喊了大概一千遍,总算冲出鬼神的大潮,甩脱穷追不舍的坟老人,冲到另外一个区域。
  “断魂香大甩卖,历史最低价!”
  “西域新进的舞伎,买五赠一!”
  “句芒符、百宝图残片,过期不候!”
  “元宝香烛全场半价嘞——”
  逃出生天的贺九如张大嘴巴,感觉自己就像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突然掉进了神奇纷杂的万花筒里,两只眼睛哪里够用?
  他一路走,四路望,在形形色色的鬼怪和商品之间盯得眼花缭乱,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这一批都是新到的鬼仆拘役,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客官,喜欢什么样儿的?”
  贺九如路过展示鬼仆的台子,正在看热闹,他的目光从若干狐妖花鬼,纸人木偶之间跳过,忽然就发现了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
  ——殷不寿被五花大绑,怀里缩着贺九如的那条兽皮毯子,捆成一条干巴巴的麻绳一般,胡乱撂在高台底下。
  “殷不瘦?”贺九如震惊地扑过去,大声呼喊,“殷不瘦!喂,醒醒啊!”
  任凭他怎么呼唤,殷不寿都一动不动,恍若睡死了一般。
  “哎哎哎,”奴隶贩子横起鞭子,往台下一戳,“客人,你可要守规矩,想买仆役?先掏出钱来!”
  贺九如急得辩解:“那是我的……呃,我朋友!你们干什么抓它?它不是你们的奴仆!”
  奴隶贩子眼见他指的是殷不寿,顿时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这丑八怪是你朋友?”贩子眨着不均衡的四只眼目,“哼,我这里买什么都要钱,就算是丑八怪也不例外。想要它?那也得掏十万阴司金纸。”
  贺九如目瞪口呆,他哪里拿得出什么“十万阴司金纸”?
  “没钱?”奴隶贩子冷笑一声,“穷光蛋就滚开,别耽搁我做生意!”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发现走丢的殷不寿,同时发现它已经被拴上了商品项圈*喂,这明明是我的黑泥,不是你们的吧!
  殷不寿:*呼呼大睡*呼呼,呼呼呼……
  还是贺九如:*实在拿不出鬼用的钱,只好换上围裙,开始打工赚钱*殷不瘦,我讨厌你……你欠我太多了!
  还是殷不寿:*在梦中感应到人穿裙子,忽然惊醒*呼呼呼……嗯……嗯嗯嗯?!
  第225章 太平仙(十五)
  他即刻大呼:“有钱!我有钱的!这个钱行不行?”
  当下顾不得许多,忙从钱袋子里往外抓银子,谁知贺九如的手一伸出来,周围的精怪鬼灵便一片噫呃作呕之声,忙不迭地避开了他。
  贩子唬了一大跳,捏着鼻子大骂道:“你来砸场子的是不是?这里谁要活人的臭钱,业气熏天!鬼市要的是阴司金纸,你是听不懂哪个字?滚滚滚,赶紧滚!”
  ……鬼市。
  贺九如一愣,银钱从漉湿的指头缝儿里滚滚而落,跌进袋子里。
  “等一下,我这个朋友,它是……它很凶的!它什么都吃,很危险,要是它醒过来,我也不能保证贵铺能出什么事!”他回过神来,努力做着最后的尝试,却不好说“三仙和长宝都被这个丑八怪吃了”,只好避重就轻地渲染一下殷不寿的凶恶之处。
  然而贩子并不买他的账,讥讽道:“管你是饕餮还是穷奇,进了我们的缚妖索,一概是案板上的肉罢了!”
  贺九如着实无法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他还不算个强龙,总不能攀上台子,把奴隶贩子两三拳掏死罢?这里光他一个人,他又该往哪儿跑?
  见他还想分辩什么,贩子横眉竖眼,没好气道:“我说你,没钱又不买,那就别耽搁大家生意,往旁边去,后头还排着队呢!”
  贺九如被身后的大潮挤到一旁,台下的鬼怪兴致勃勃,七嘴八舌,手中挥舞金纸,点名要购入台上哪个仆役。奴隶贩子一改恶声恶气的面目,摇身变出四只手来,和蔼可亲地收钱营业。
  他失魂落魄,衣袖凌乱,唯有向后退去。幸好殷不寿生得天然丑恶,所有鬼怪全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它,连多看它一眼都不敢。
  耶,殷不瘦是卖不出去的赔钱货!
  贺九如高兴起来,这起码给了他时间和机会去筹钱。
  可它怎么不醒?
  贺九如很清楚这一点,假如殷不寿真的醒着,无论奴隶贩子,抑或此地的妖精灵怪,难敌它一口之合。那问题又来了,它到底是怎么被捆住的?它身上的黑泥,怎么没把什么“缚妖索”腐蚀干净?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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