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但对方此刻却状似无意地倚在理石台边,白炽灯光下,凤眼折射的冷光像手术刀划过陈见津的后颈。
"你会怪我对你可要求严格吗?"
燕琛抽出纸巾的动作优雅得体,但眼神却紧张地全放到了陈见津身上。
“不会,燕组长是想让我进步。”陈见津慢条斯理地洗手,不冷不热地答到。
燕琛则抓住了对方放松的瞬间,猝然攥住那截湿透的衣袖。
亚麻布料摩擦声在封闭空间异常清晰,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陈见津皱眉,后撤半步却撞上自动感应的水龙头。
飞溅的水花在燕琛镜片上炸开细碎光点。陈见津看着对方因用力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五年来燕琛都在找的一个手臂带刀痕的人,也就是陈见津自己。
他思索片刻,率先带着调笑的语调开口:
"组长这是新型职场霸凌?"
他任由对方将袖子卷至肘弯,小臂皮肤干干净净,和燕琛苦苦追求的刀痕背道而驰。
"传闻燕家长子五年前爱人失踪,而这人恰好手臂上就有刀痕。"
尾音上挑化作气声擦过燕琛耳际,带着戏谑地嘲讽
"您把我错认成您失踪五年的爱人了?"
燕琛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冲破记忆阀门:冲天火光中坠落的飞机,所有人都告诉自己永远不可能找到陈见津的绝望。
以及他花了数年研究玄学,拽着那些和尚说说的"要找到陈见津"。
但此刻眼前这截光洁皮肤刺痛了燕琛的神经,变成了一记精准扎进旧伤疤的利刃。
"看来燕氏集团的花重金也治不好您的臆想症。"
陈见津慢条斯理整理袖扣,腕表指针恰指向当年飞机爆炸发生的时刻。
他转身时瞥见燕琛颈侧跳动的青筋,忽然露出实习生该有的乖巧笑容,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而冷淡:
"不要蓄意接近我了,燕军长,我不是你那失踪的爱人。"
燕琛脸色难看地怔愣在原地。
走廊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渐次亮起。陈见津走过好几个转角才松开汗湿的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撕掉手臂上的人造假皮,下面全是刀痕。
而定制衬衫下另一道陈年伤疤也正在发烫——那是在右肩胛骨下方,五年前被飞溅的飞机碎片划出的新月形痕迹。
——
陈见津有些惊讶地看着手机上的陌生短信,居然是越雪池言语诚恳地邀请自己去越家,和他的孩子一起吃晚饭。
“真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
陈见津低头喃喃自语道,但很快嘴角轻扬,对越雪池这种做法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他应下了邀约。
暮色漫过落地窗时,陈见津正被小男孩强制圈在沙发角落读童话书。
越雪池则在开放式厨房煎牛排,黄油融化的香气裹着红酒醇香飘来,围裙系带在身后勒出紧绷的弧度。
看着外面其乐融融的景象,越雪池陡然间有些恍惚,如果当年自己不犯浑,陈见津没有失踪,也许他们现在过着的就是这种生活。
一种他在教堂里夜夜恳求,祈祷上天赐予他的生活。
"哥哥你身上有格桑花的味道。"
怀里的陈思景突然仰头,葡萄般的眼睛映着陈见津骤然收缩的瞳孔。
五岁孩童无心的呓语,却加重了越雪池的多疑,他不动声色地端着菜走出去,好像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全职母亲。
水晶吊灯在牛排餐盘上折射出七彩光斑。越雪池将迷迭香撒在上面。
他切肉的动作优雅如执刀,但第一口却把最嫩的肉递到了陈见津的嘴边。
"思景天天吵着要见你呢。"
忽视了唇边递过来的肉,陈见津的叉尖在瓷盘上划出细微颤音。
越雪池有些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面上的表情带着忧愁,苦笑一声:
“抱歉我又将你当成了我五年前失踪的丈夫。”
真是低级的试探,陈见津笑着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道歉,内心却腹诽越雪池真是一孕傻三年。
"dna报告显示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越雪池突然拿出密封袋里的鉴定书,雪白纸张擦过陈见津手背。
"可思景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为你是他的爸爸。"
越雪池晃动的红酒杯里,冰块碰撞声与墙上的卡通挂钟秒针重合,给人以压迫感。
陈见津感觉指尖开始发麻,陈思景正用乳牙撕扯鸡翅,油汪汪的小手在故事书封皮留下月牙形指痕——肩上飞机碎片划过的伤口此刻又在隐隐作痛。
当男孩把沾满酱汁的《小王子》塞过来时,陈见津发现书页间夹着半张泛黄的孕检报告,日期正好是五年前自己假死之后。
“我没有兴趣给小孩当继父,也不打算踏入婚姻。”
陈见津轻抿了一口酒,看着陈思景稚嫩的面孔,作为孤儿流浪的儿时记忆,让他对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湛蓝色眼眸,多少带着些许不忍心。
餐桌上一度陷入沉默,陈思景盈着泪水,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控诉,陈见津无可奈何地伸出双臂,将缺爱的小孩拥入怀中。
越雪池起身收拾餐具时,陈见津却陡然感觉全身酸软无力,膝盖直接撞上了桌角。
意大利真皮餐椅在木地板上拖出刺耳声响,他撑着桌沿的手指关节泛起青白,视野里越雪池解围裙的动作忽然变成慢镜头。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这份血缘报告。"
越雪池的银粉色眼睛蒙着水雾,指尖抚过陈见津开始泛红的脸颊。
“所以,你要做什么?”
陈见津依靠在桌角,冷声质问道。
模糊视线里,越雪池正从医药箱取出装有淡蓝液体的注射器,袖口露出的闪烁的监测手环。
“希望你说真话而已。”
越雪池望着手旁满脸愤恨地看着自己的人,心下竟然涌出了几分熟悉感,他深吸一口气,内心茫然地想,希望对方不会恨上他。
随即又摇头自嘲,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一个身份也没验明的人的喜恶。
陈见津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隐约听到的只有一句轻地几乎在风中逝去的叹息:
“不要恨我。”
第62章
陈见津再次醒来, 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而四肢则被镣铐锁了起来,看着天花板, 陈见津嗤笑一声。
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故事的原点。
不过这次越雪池手下留情了, 他看着手腕处的手铐,松松垮垮地搭在手上, 与其说是囚禁,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很卑微的挽留。
门处发出“咯吱”的声音
“怎么, 想来看看我有多惨?”
陈见津挑眉,将头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近的越雪池。
越雪池银发及腰,银粉色的眼睛仿佛蒸腾起来一大片雾气, 他苦笑一声。
轻轻拂过躺在床上的黑发美人的脸,雪白与黝黑相融,咸涩的泪水落到陈见津的唇边,陈见津皱眉,嫌恶地想将那泪水擦掉。
却未曾料到越雪池率先俯身,用绯红的舌卷走了那滴泪珠,他想要吻上那瓣唇, 可看到了对方皱着的眉眼, 只能暗暗忍下心里失而复得的狂喜。
起身, 他用脸蹭了蹭陈见津的脸畔, 像担忧被迁怒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陈见津。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找我们?”
说着,越雪池将陈思景牵了过来,退到了陈见津的眼前, 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陈见津,希望那双与之相似的湛蓝色眼睛,能换取眼前薄情人的一点点怜惜。
“思景和你和像,你应该会很喜欢他的。”
说完,越雪池忍不住咬唇,内心阵阵绞痛,他的银粉色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现在卑微处境的悲哀。
他居然也像那些怨夫一样,祈求用孩子来拴住自己的爱人。
“思景,是你的父亲思念我,才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吗?”
陈见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面上却没有见到亲生骨肉的激动,反而是一种了无趣味地打量。
他对着陈思景问话,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地是跪在后面阴影之中的越雪池。
越雪池听到陈见津的问题,身子一颤,紧接着慢慢向前,将头低下来,让脆弱的后颈完全暴露在陈见津的眼皮之下。
脆弱,任人宰割。
他不想回答,但陈见津却一把挑起他的下巴,脸上是不容置疑地强硬:
“告诉我,我或许还会原谅你。”
“是的,是因为我太想念你了。”
以至于我在孩子身上疯狂寻找你的影子。
越雪池颤颤巍巍地答道,他闭上眼,回想起分娩时的痛苦,和陈思景小时候那长时间痛苦的时光。
陈思景刚刚出生时,他终于肯从失去陈见津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他尽心尽力哺育这陈思景长大,却发现孩子的脸上,除了那双如出一辙,凉薄的湛蓝色眼睛,再难以找出陈见津的任何一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