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曹野虽说在外名声极差,但毕竟尚未婚娶,身体又差,哪里见识过如此僭越之举,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要退,但勾娘的手却在此时死死钳住了他,曹野挣脱不开,不得已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女子作弄,一时间,他耳边只能听见铜铃细碎作响,掌心里已然沁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你闻起来,快死了。”
忽然间,珠帘后传来一个嘶嘶作响的声音,好似是一条蛇在说话,曹野打了个激灵的同时,终是彻底压不住胸口蔓延的痒痛,弯腰重重咳了起来。
“一个快死的人。”
圣子的声音无悲无喜,很快又转向了他身边的勾娘,铃铛的声音绕着勾娘转了一圈,圣子说道:“还有一个很干净的女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来求药的。”
勾娘扶住曹野,手指不动声色的按住他背后肺俞穴,曹野的咳嗽方才慢慢止住,狼狈地苦笑起来:“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有多需要这药了吧。”
圣子没有回答,却只是脚步轻盈地绕过两人,如同跳舞一般在教徒中穿梭,时不时便会伏在一人的胸口嗅闻,发出如蛇一般的声音。
“不是……”
“不是你……”
“也不是你……”
圣子的脚步不停,铃声便也不歇,到了最后,她的动作已不像是人,浑身骨骼好似都是软的,能够轻易地将腰肢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教徒的膝盖一直嗅闻到脖子,随即又轻巧翻过肩膀,去闻来人后心。
“你们当中有人,闻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
圣子如此说着,踮着脚尖,舞动到角落里一名戴着帽兜的教徒身前,然后,再一次地停下了。
一如既往,圣子小巧的鼻尖探出珠帘,刚刚嗅闻两下便嘶嘶笑了起来。
“是你的味道不对。”
珠帘后,圣子面目不清,只隐约能看到发亮的瞳仁还有雪白的牙齿。
她直勾勾盯着来人,最后将鼻尖贴上那人心口,如先前一样轻轻磨蹭,结果就在她将要开口之际,教徒却先出了声。
“在别人身上闻来闻去,你究竟是圣子,还是一条狗?”
男人语气不屑,好似忍无可忍,一把撩开帽兜,一头乌亮的长卷发登时从里头滑了出来。
曹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此人长得极为标致,鼻梁高挺,眉目秀丽,耳尖还坠着两只状似蛛网的奇异耳饰,可以说,若非一开口就是男声,活脱脱就是个身材高挑的异域美人。
“不过就算是条狗,也不该拿着北境神舞骗人吃毒蘑菇!”
还不等众人反应,“美人”却忽是冷笑一声,手中银光一闪,竟是不知何时抓出了一把银针,恶狠狠便刺向了站在他面前的圣子!
第5章
说时迟那时快,“美人”的手刚扬起一半,原先还扶着曹野的勾娘却是忽然惊叫一声,一直背在背后的棒槌不知何时已到了手上,随即又被她在“惊慌失措”中投掷出去,竟是正中那“美人”的胳膊!
先前一路上曹野就发现了,勾娘似是有些洁癖,故而这棒槌平时确实是当个棒槌用的,只是,因比寻常人家的棒槌要长出很多,洗起衣服来堪比械斗,勾娘那一身行头才会被洗得灰白。
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这东西扔出去的……
曹野目瞪口呆,想起他先前心生好奇,曾经试着拿起过那棒槌,却发现这东西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遇火不燃,遇水不烂,在手中沉重得仿佛是一块儿铁,以曹野的力气,双手想要举起都是颤颤巍巍,如今勾娘却拿它当暗器用。
可想而之,给这棒槌砸中,那美人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倒在地上,痛得四处打滚。
而电光石火间,圣子也早不在原先的位置,她的步法本就快如鬼魅,分秒间便已离得八丈远,那把银针的针尖别说是刺伤她,连她身上的五色彩布都没有沾上丝毫。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有人上去按住那美人的时候,勾娘却已经掉头扑进曹野怀里,一边把脸埋在他怀中一边颤声道:“夫君,你看到没有,那边……那边有人杀人啊!好多针!吓死我了!”
曹野:“……”
虽然知道,勾娘是为了留下来才主动这么做的,但曹野也着实是小瞧了他们江湖女子能屈能伸的程度,愣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要把手放在勾娘瘦削的背上,安抚道:“没事了娘子,你平时都在溪里用棒槌砸鱼的,没想到砸人还是这么有准头。”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乱子最终在勾娘的棒槌下结束了。
两个彪形大汉上前将那“美人”捆了,谁知他嘴里竟还不消停,恶狠狠道:“你们都被骗了知不知道!吃这个叫肉仙的东西根本不能长生,只会让你们上瘾发疯,死得更快!再吃下去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们恐怕想戒都戒不掉!”
闻言,还抱着勾娘的曹野不由一惊,没想到竟还有壮士赶在他们之前就来拆台,而且看这样子,此人似乎已经知道了肉仙的真面目。
又是毒蘑菇,又是上瘾发疯,莫非这美人还是个大夫不成?
他望向地上那人,发现此人长得人高马大,挨这一下似乎也没受什么内伤,只是胳膊被打折了,边叫骂边在地上扭动不停,但又哪里敌得过钳制他的两名彪形大汉,很快就连先前披的教徒外袍也给扒了下来。
而这一下,曹野也终于看清,美人穿着实属放荡不羁,不但衣服色泽艳丽至极,更是袒胸露怀,此时外衣给人拉扯得一团凌乱,胸口便露出大片雪白平坦的皮肤,以至于教内一些妇人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这人真的是正经大夫吗?
曹野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假想。
此刻“美人”看上去简直恨不得要咬那圣子几口,气地破口大骂:“她跳神与长生有何关系!你们孤陋寡闻,知不知道这舞向北走多的是会跳的!跳得比她好的也比比皆是!你们连这种黄毛丫头的话都信难道不蠢……”
话未说完,左右两名大汉直接塞上了他的嘴巴,将人死死压在青石板上,与此同时,内院的房门紧闭的主屋里也终是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哪里来的狂徒敢扰圣子的清净?如今这么一闹,只怕肉仙今日是不肯现身了。”
而这声音一出,整个院落里登时噤若寒蝉,教徒们个个脸色发白,当即齐齐跪下,连圣子也不例外。
一时间,就只有曹野和勾娘还站着。
只听教徒们齐声道:“还请肉仙息怒!”
一阵阴风吹来,圣子身上铜铃细碎作响,而曹野却只觉得后脊生寒,手心里亦全是冷汗。
是肉仙不肯现身?
还是说,今日这里无人可以从教主和圣子那里得到肉仙赏赐?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忍不住思量,这肉仙到底是何妖异,能叫这么多人对之俯首称臣,总不至于……真的像外头所说,其实是个活物吧?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两名彪形大汉似是怕极,面色惨白地低头认错:“教主,我们兄弟二人看护不力,先前听信了这狂徒的一面之词,只当他是诚心求药便放他住下,结果险些让他伤了圣子,还请教主恕罪。”
两人说完,地上那美人便也应景地扑腾起来,看起来很是不服。
这么说来,这人竟也是打着求药的名号混进来的,看起来已经在这儿呆了一段时日,又是究竟为何会被圣子认出来?
曹野盯着那人,回想起方才他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圣子面上又覆着珠帘,应当看不清来人长相,总不会真是闻出来的?
一桩桩事情都让曹野不解,但眼下要想查出真相,显然不能急于一时。
蜀州地处偏僻,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而长生教在此地盘踞多年,势力庞杂,靠着他与勾娘二人之力,只怕没有这么快可以将其连根拔起。
也难怪朝廷忽然要他清查民间淫祀。
曹野心中叹了口气,就说这上有天子,下还有圣子,此话要是放到京城说,只怕是几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此时院内一派肃穆,因无人敢说话,就只能听见那“美人”嘴里呜呜咽咽叫唤不停,而曹野与勾娘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半晌,还是圣子打破了死寂:“无妨,我看这狂徒不过是个看不见神火的俗人罢了,先送去地牢呆上两日清心静气,自会领悟神迹。”
在不跳神舞时,圣子的声音十分正常,甚至可以说是稚嫩万分,以至于曹野几乎立刻就猜出,在那面珠帘面具后,恐怕是个至多只有二十岁的姑娘。
此一时彼一时,在如今这个不大的院落里,这个小姑娘却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话音刚落,那两名彪形大汉立刻便邀功一般地架起“美人”的胳膊将他拖出内院,呜咽声一路远去,随即便慢慢听不见了。
至此,院中众人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明显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曹野和勾娘身上。
圣子带着一身铃铛走来,歪着头看向二人:“方才那人是几日前来的,说是要来给他重病的母亲求药,你们也是来求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