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很显然,今日曹野险些叫人当街勒死便是一个教训,而几人又都与那教主打过照面,若是对方有意追杀,只怕他们谁都逃不过。
“这事只有他们蜀州人才知道,还不能找人问……”
南天烛牙痛似地倒吸一口气,如今再后悔给长生教当圣子也迟了,这下可好,非但拿来的肉仙是个邪物,搞不好要全砸在手里,还莫名其妙上了长生教的追杀榜。
再一次,几人都没了主意,安静许久,最后却是孔雀一把抢过案卷,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神色:“果然如此……”
“你想到什么?”
事到如今,曹野也知此人虽然长相打扮都谈不上正经,但却着实是个好大夫,至少要不是孔雀施针,只怕是他得昏到明天才能醒来。
孔雀指着那案卷说道:“奇怪的不仅是吃不起饭却买肉仙这件事,还有你拿来的另外一卷案卷,王家是蜀州乡绅,应当不缺钱,但是他们家死前吃的那顿饭却一点荤腥都没有,除了肉仙就只有菜粥,这不奇怪吗?按道理说,这样的大户人家,至少饭桌上也应该有鱼有肉吧。”
曹野一愣,定睛去看果真如此,而他想起先前他在蜀州州署看到的其他案卷,似乎那些人死前饭桌上都没有荤腥,以至于根本没有其他的中毒可能,只可能是因为肉仙发疯。
再一想到他们在长生教里的所见所闻,曹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等等……长生教徒不吃荤腥,并不是因为信教,而是他们本来就不沾油水,加上后来他们对肉仙成瘾,心智溃败,这才导致那些教徒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古怪了。
为何蜀州城中会有这么多不沾荤腥的人家?
而这些生前不吃一点油水的人,又为何会在吃了肉仙后,出现一模一样发疯吃人的症状?
不约而同,几人同时有了不祥的联想,而身为大夫的孔雀此时更是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至少,可以帮助他们验证猜想,解决眼前的困境。
他将两卷案卷平摊在桌上,指着最后写的下葬地点说道:“活人未必会告诉我们实话,但死人可不会说谎……这些发疯而死的人因为死状不祥,都被葬在蜀州城外的同一处坟岗,而且,他们几乎都是全家死光,换言之,坟墓即使被盗掘也不会有人追究。”
“等等……”
南天烛已经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两只圆眼瞪得极大:“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们要去……”
“我自小学医,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要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发疯,他们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
孔雀冷冷道:“挖坟验尸,这就是现在查出真相最快的办法。”
第11章
曹野再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夜半挖坟的一天。
在城外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曹野看着自己手里的锄头,一时只觉得有些恍惚,喃喃道:“我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可能会给我气活过来。”
“我爹岂止……算了,他老人家可能根本不在乎我做什么。”
孔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脸色却十分难看。
毕竟,四人此时正走在去乱坟岗的夜路上,林子里时不时便传来一声阴森的鸟啼,孔雀嘴上说着不信鬼神,但林子里每回有风吹草动,他的动静都是最大的。
“小孔雀,你要是怕的话,姐姐可以牵着你。”
南天烛个头最小,巴掌小脸上却是毫无惧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吃这口饭,她来这等阴邪的地方就仿佛回家一样熟络,甚至边走还在边啃一颗从野树上摘来的果子。
孔雀对这种挑衅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如用你的狗鼻子闻闻,还有多远?”
因坟岗位置偏僻,他们这一路来靠的都是南天烛的鼻子,好在,尸骨气味十分刺鼻,南天烛鼻尖轻动,很快便说:“再走个百米就到了,还好我的果子也快吃完了……好臭。”
事实证明,南天烛的鼻子闻得很准,几人又走了不过一炷香时间,皎洁月光下,一片有无数隆起的坟岗出现在他们面前,规模之大令人咋舌,而孔雀瞬间打了个激灵:“怎么会……这么多,全都是因为肉仙而死的人吗?”
“就算不是因为肉仙而死,也是横死的。”
南天烛又闻了闻,冰凉的空气中有一种于她而言万分熟悉的腥臭味,过去她便常因为这味道去到不该去的地方,久而久之,便被人冠上了巫子的名字。
南天烛淡淡道:“有血,很多血,这些人死的时候模样一定很惨。”
曹野看着孔雀肉眼可见哆嗦了一下,无奈道:“小蜡烛你还是别吓他了,马上还要干活呢,咱们这儿一共就四个人……我这身子骨可能只能顶半个。”
勾娘面不改色地踢开脚边滚落的香烛:“挖哪一个?”
曹野心想,既然要验尸就得验一个疯得最厉害的,好在他看案卷向来过目不忘,记起先前有个生吃了自己孩子的妇人,被官府发现时已经咬断了自己的右手筋脉,最后活活失血而死。因此事实在太过惨绝人寰,故而当日下葬时还找人来做了法事,将人埋在了不易起尸的金口位,又在地上钉了数根铜钉以镇邪灵。
想到这儿,他向正南方向走了数十步,果真在坟岗边缘位置发现有九根铜钉深深插在地里,曹野见状将锄头插在地上:“就这个吧。”
可以说四人当中,除了出主意的孔雀,其他三人对所谓的铜钉镇尸都毫无惧意,勾娘更是因为觉得碍事,上来便将钉子从地里拔出,随手扔在一边。
此时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几人的锄头一通翻飞,不久后却听当一声脆响,锄头似碰到什么坚硬之物,而曹野掌灯去照,发现地里埋着的竟是一口青铜的大箱子。
死得到底是有多惨,要用这么多金器才能镇住?
曹野饱览群书,自是知晓青铜镇鬼之说,只是,他们如今挖出的却并非是一口真正的铜棺,只是一口方正的大匣子,单看外形就知,里头葬着的人多半是给草草塞了进去,尸骨扭曲成一团。
火光下,孔雀的脸色惨白,似是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下葬方式:“要真担心厉鬼索命,怎能让人如此下葬,在我的家乡,横死之人都是要火葬的。”
南天烛对此却是不陌生,耸耸肩说:“你出门在外没钱住客栈的时候,没睡过义庄吗?据传,西南一代常有飞僵出没,横死之人若是怨气太大,死后就会危害一方,也因此,对这样的凶煞要用青铜匣镇邪,再挑良辰吉日埋进土里……在此之前,青铜匣子都会停在义庄,我过去还跟这匣子一起睡过快一个月呢。”
“什么?你不但睡义庄,还跟这东西一起睡过?”
闻言,孔雀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睡这种地方!义庄阴湿,加之刚死之人尸体腐坏容易起疫,你就不怕得病吗?”
“……”
南天烛一愣,没想到孔雀的重点竟会是在这种地方,明明先前旁人知道此事,都只会当她是个不祥之人,对她避之不及才对。
眼看两人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境地,一旁的曹野叹了口气:“孔雀你要真的医者仁心,就还是关心关心我吧,这里就属我身体最虚,要是这青铜匣子打开之后真起了疫,倒霉的也只会是我。”
“这你就放心吧。”
孔雀翻了个白眼:“之前你不是说这妇人已经死了十年了,就算有尸体也早就烂完了,而如果她真的有什么疫病在身,当年埋她的人只会第一个染上……这世上又不可能真有什么飞僵,至少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个死了之后能活过来的。”
话是这么说,但孔雀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纱巾让他们几个系上,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身先士卒,用锄头直接砸开了青铜箱子上的锁。
一瞬间,南天烛发出一声干呕,几乎是本能地背过身去。
即便不去看,这个青铜匣子里散发出的血味已经说明了一切……时隔十年,那味道于她而言却依旧重到呛鼻子。
“这女人死的时候,全身的血应该都快淌干了吧。”
血和内脏的味道……南天烛很熟悉,在她小时候,这味道几乎每时每刻都萦绕在她的鼻腔里。
记忆回溯,南天烛渐渐觉得无法呼吸,结果就在这时,她的鼻尖一凉,随即一股清新的药油气味驱赶走了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南天烛怔怔地回过神来,却发现孔雀已将整瓶药油都塞进她手中。
“自己拿着,这味道一般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你这个狗鼻子了……这是薄荷药油,我平时用来提神醒脑,拿着站远点。”
孔雀说完又将她推远了一些,这才用锄头勾开了箱子,只见,里头的尸体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孔雀捂紧面巾用长树枝在其中翻动,结果竟是翻出了两颗头骨,一大一小,小的甚至只比拳头要大出一点。
“是母子一同下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