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曹野笑了笑,就如一只狡黠的狐狸一般对她眨眨眼:“毕竟,如若五通不是真的,那昨晚我昏倒之后,这位蔡老板,又该是被什么索了性命呢?”
第47章
一如先前被五通吓死的人,丝行的蔡老板被下人发现死在了家中,整个人跪在地上,额上被他自己活活磕凹下去一个大坑。
一时间,城中一片人心惶惶,曹野也在这时去了一趟越州官府,亮出了巡察使的牙牌,开门见山,要求拆毁城外的两座五通观。
“皇上特命我来清查神火将军仙蜕一事,却没想到接连碰到妖邪作祟,明知五通已在城中横行多日,为何不速速拆去城外五通观,难不成你身为一介朝廷命官,还怕五个妖人变成的邪祟不成?”
罕见的,曹野摆出一副疾言厉色,将先前裴深找出的案卷拍在桌上,寥寥两句便将十年前的案子定了性。
此一时彼一时,十年前,越州城中五通信众无数,若要说五通是妖邪怕还有人不服。
但现如今,五通已在城中作祟多日,百姓们都在说,五通性子本就淫邪,加之又是十年前那五个妖道所化,恶上加恶,除非是李猊化成的麒麟骨下凡降妖,否则只怕之后还会一直有人被五通所害。
先前在酒楼闹腾了一番,越州知州刘大人已经知晓他的身份,慌不忙应道:“是……是,曹大人,此事确实是下官怠慢了,早上我已命人去蔡家问过,说是那蔡鸣已经被五通缠上多日,夜夜寝食难安,昨夜怕是又撞了鬼,竟是将自己活活磕死在了家里。”
“此等邪祟你们还给它建观修庙,难不成是希望百姓过不好日子吗?给你三日,将城外五通观夷为平地以告慰死去的百姓,否则此事我将立刻上报朝廷!”
曹野又是一拍桌子。
他虽生得文弱,但毕竟久居庙堂,其间分寸拿捏极好,刘大人吓得脸色惨白,又哪里还敢怠慢,立刻便差人去城外拆观,又让曹野先回客栈休息,之后再来验收。
就这样,一切尘埃落定。
随着日头高升,曹野倚在客栈二楼,听着街市上不断有百姓们相互告知,称越州官府刚派了数十人去城外砸五通观,不禁笑道:“现在大家还担心被五通报复,不敢明着高兴,等再过段时日,等他们发现五通真的不再作祟,大约会放些炮仗来庆祝吧。”
勾娘站在暗处,看着日光撒在曹野肩头,又将他因为愉快而弯起的眉眼照得透亮,一时只觉恍惚。
在她追随曹野来到宁州后,她也曾站在他家对面的屋顶上,无数次地看他在院中懒散地晒着日光。
沉默半晌,勾娘道:“皇帝让你来破除神火,但你今日却放过了王寡妇,她走之后,城中五通作祟的事便再也说不清楚,而如果说不清楚五通和麒麟骨是子虚乌有,那皇帝那里……”
“你是觉得皇上会因此降罪于我?”
曹野还是笑,又招手让勾娘也到日光下来,两人倚在窗栏的两侧,一齐看吵吵嚷嚷的街市人群。
曹野说道:“小蜡烛不是说了吗?人心长在别人胸膛,我阻止不了百姓去相信神火将军,即便有人拿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但阮云夷是什么人,百姓心里很清楚。”
勾娘眉头微微拧着:“但你……”
“这本就是个注定完不成的差事,皇上也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我孤身一人来查这些案子。”
曹野面色平静,事到如今,似乎即便天塌下来,他都不会在乎了。
他笑道:“可以确定的是,在查完这八样仙蜕之前,皇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拆神火将军的台,佞臣便是佞臣,恶人得做到底,这样皇上才能撇清关系,不是吗?”
虽然,勾娘早已察觉到皇帝让曹野走这一趟的用心,但听到他本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讲出来,勾娘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气闷。
这天下或许已经无人在乎曹野这个人的死活,就连他自己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但是勾娘却希望他活着。
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一回,勾娘又看了他许久,终是说道:“你救过我一次,但我在今日之前已经救过你无数次,曹野,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你不可以轻易地死。”
“哦?”
曹野一愣,再看勾娘双眼一眨不眨,几乎要将他看出两个洞来,不由苦笑:“早知这一路我就争气一点,现在倒是落了把柄在你手上。”
闻言,勾娘只是走近一步逼视着他,她的眉目本就锋利,便是这些年收敛不少,正色时,却依旧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勾娘一字一句道:“不止这一路,从你来到宁州的第二年,我便一直守着你……若没有我与我手中剑,你只怕,早已死了不下百回了。”
将近七年前,在越州城拿到勾陈的那一夜,是李猊此生最后一次流泪。
她哭了足有好几个时辰,将喉咙都哭哑,最后,只能如同野兽一般呜咽,打更人说,那一夜李家老宅里的哭声不似是人,倒也当真没有说错。
翌日一早,化名勾娘的李猊背着剑离开越州,一路打听,最后,是在百姓的谩骂中听到了那个人的消息。
他们说,曹野害死了镇国将军之子阮云夷,做贼心虚,已经辞官回乡,现在,多半正藏身在曹家双安镇的祖宅里不敢见人。
经历过五通之祸,勾娘已经懒得再同人分辨这些,闻言也只是默默记下了双安镇的位置,马不停蹄便赶了过去。
只是,曹野却不在双安镇上。
曹家祖宅空空荡荡,似乎曹野从未回来过,以至于里头不少值钱之物都叫闯空门的摸走,空留下一地狼藉。
可想而知,此事便更论证了百姓所想,曹野必是无颜面对故土父老,这才不敢回来。
而勾娘自是不会就这样放弃。
早在她流放期间,便从官差口中知道了曹野家世显赫,还有个弟弟在朝中为官,想必即使辞了官也不会轻易斩断和宫中联系。
于是,她日夜守在曹家祖宅外,想要看看宫中是否会来人,这样只要跟着对方,她早晚可以寻到曹野。
事实证明勾娘猜得没错,确实有人来找曹野,但却不是宫中的人。
来的人,是来要曹野的命的。
为了糊口,勾娘平时也靠一身武艺赚钱,手上沾的血多了,她一眼就能辨出人的忠奸。
在曹野双安镇的祖宅前,时不时便会出现这样的人,身手虽是不差,但在勾娘面前却还是不太够看。
勾娘杀了几个后也知这样不是办法,索性便跟着他们找到了上家,发现这些刺客大多受雇于过去曹家的政敌,在曹野失势后,他们也在四处寻找曹野的下落。
如此,勾娘又等了将近一月,终是借他人之手找到了曹野真正的落脚点,位于双安镇不远处的宁州。
时隔四年,勾娘站在夜色里,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立于月色下,只觉得他消瘦了许多。
自然,领着她找到这里的人是不能留了。
自从十六岁之后,勾娘对见血便已麻木,杀人不过头点地,于她而言,用勾陈切下一颗人头和杀只鸡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来到宁州后不过三月,有不止一伙人找到了曹野,有一段时间,勾娘几乎每天都要杀至少一人,她担心曹野听到风声便会再次搬离此地,于是特意将尸体处理得很干净,每每弄得一身血污,衣服也几乎到了每日都要洗一遍的地步。
勾娘不怕杀人,甚至,杀人只会让她感觉兴奋,有几回杀到了兴头上,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想轻易收手,似乎越州城中那场惨案唤醒了她血脉中沉眠的兽性,若不想步上祖辈走火入魔的后尘,她便得学会控制自己。
为此,勾娘将勾陈藏进了棒槌,又租下了曹野家对面的一间廊坊,虽是粗陋,但只要上了房顶,她便能时不时看见院中的曹野。
春览海棠,夏看芙蕖,秋赏红叶,冬观梅花。
因为有疾在身,曹野不常出门,常常在院中一坐便是一下午,有时甚至脸上盖着一卷书便睡着了,而勾娘看着他,心里的兽也跟着静了下来。
她原先想过,找到曹野后便要回到越州去,为家人昭雪。
然而,来找曹野的刺客从未间断,六年来,勾娘甚至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只知回过神来时,身上的衣服早已洗得灰白,她的棒槌也在捶打中给磨平了棱角,变得愈发圆润,以至于勾娘甚至还另谋了一份浣衣娘子的营生。
日复一日,她练剑,杀人,洗衣,去房顶静心。
久而久之,勾娘再未梦见过五通观,她的人也如她手中剑,再没有过一丝彷徨。
本来,勾娘想着再过些日子,待她剑法精熟,再不会轻易迷失自己,便寻机会去曹野府上,与他见一面。
她本就并非池中物,深知光是惦念还不够,自己想要的东西,还需得靠自己双手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