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眼睁睁看着孔雀将曹野从牢里背了出来,聂言脸上笑容渐冷。
贤弟啊,你可真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他正暗自琢磨,接下来该如何给曹野找些麻烦,这时,伴随一阵药香,孔雀经过他身旁,而聂言抬头随便一瞥,却意外发现只着里衣的孔雀背后,似有一块状似箭头的淡红色伤疤。
第51章
“勾姐姐……他怎么还不出来啊?”
卯时刚过,天已经亮了,勾娘和南天烛躲在离聂府不远的一处屋顶,明明一夜没睡,但两人都毫无困意。
离开城门后,勾娘看南天烛心神不宁模样便知,除非她将这丫头打昏,否则南天烛便是回了客栈也无心休息。
正好,她也一样。
勾娘并未强迫南天烛回去,离开城门后立刻便拉着人上了房顶,追着马车,一路回了聂宅。
其实勾娘隐约能猜到,曹野要如何救孔雀,只是,南天烛看起来已经愧疚得坐立难安,她不愿再叫这丫头忧心,于是,也只能压抑心中忐忑,与她在聂府外一等就是一夜。
只是,随着天色变亮,那大宅门口依旧不见曹野和孔雀身影,这下不仅是南天烛,便连勾娘眉头都皱了起来。
“勾姐姐……先前我们一说曹野名姓,对方反倒对我们拳脚相加,那人如此恨他,他就直接上门去,不会出事吧?”
连着几夜没睡,南天烛脸色惨白,一想到曹野二话不说就随自己来救孔雀,便是她心底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明明民间都说曹家权倾朝野,但这一路走来,曹野吃住都与他们一起,看上去十分落魄不说,那些当官的也都不怎么待见他……
这个在他们面前总是无奈苦笑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害死阮将军的大恶人吗?
她干巴巴地问:“要是他们一直不出来……”
勾娘毫不犹豫:“东家没带药,至多等到太阳落山,若他们再不出来,我便会直接进去抢人,到时,所有挡在我前头的人都得死。”
不知为何,勾娘说这话时,模样和平时颇为不同,不那么平静,甚至……声音里压抑着一股狰狞狂躁,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勾姐姐……”
南天烛从未见过勾娘这副样子,心中不由又添几分惶恐,而她犹豫片刻,最后却也坚定地点了点头:“到时我同你一起!我轻功好,虽然帮不上其他忙,但至少可以帮你引开那些守卫,勾姐姐你便直接去寻人就好了!”
“好。”
勾娘一看便知,这丫头其实并非是个硬心肠,对曹野也是一样,至此,心中烦躁终是退去一些,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到时就倚仗你了,小蜡烛。”
而现今还没到时候,勾娘也知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只怕更要连累曹野,只得耐着性子与南天烛一起守着那大门,又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忽然间,南天烛鼻尖轻动,脸色骤变:“是孔雀!我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了!”
而她话音刚落,聂家紧闭的大门便开了,只着了单衣的孔雀踉踉跄跄地背着曹野,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孔雀!”
南天烛急得立刻要起身,勾娘一把按住她:“还不知情况如何,你不要贸然现身,跟着我们,我去接应。”
勾娘动作极快,丢下一句人已跃下了屋顶,一把拉住了正没命狂奔的孔雀:“他怎么样!”
孔雀不通武艺,背着曹野全靠蛮力,累得满头是汗,见到勾娘,他提着的一口气一下松下来,却来不及将气喘匀,急道:“药呢!赶紧让他吃药,找个地方躺下!”
这时即便孔雀不说,勾娘也看出曹野烧得面无人色,垂在孔雀肩上的双臂没有丝毫气力,于是二话不说便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一把将人接了过来:“先去客栈再说!”
说罢,她将曹野裹严实,足下一点,人便不见了。
之后,待到孔雀和南天烛急匆匆赶回客栈,曹野人已躺在榻上,而勾娘小心翼翼扶着他想喂些水,却是没法将他神志唤回半分。
“孔雀,过来帮忙。”
勾娘不通医术,但也知曹野这般烧下去不行,而孔雀见状更是连件衣服都顾不上穿,直奔床边开始施针,又对勾娘道:“大椎穴退热最快,勾娘,你帮他按。”
“明白了。”
勾娘点头,手已寻着曹野瘦削背脊寻到督脉,与孔雀二人一个按硗,一个扎针,期间还让南天烛去打了两盆温水来擦身退热,好不容易,才终是让曹野额上那骇人的高热退下来一些,随即,又开始低低地咳。
“他……怎么一直不醒?”
眼看曹野嘴角都咳出血丝了,人却依然没有一丝醒转迹象,南天烛不由感到一阵心慌。
先前这一路,曹野的身子虽也一直谈不上好,但还从未有过如此严重。
孔雀咬牙:“你算算,离他上一回发高热昏倒中间才隔了多久?像他这样久病之人,身子就如一口破缸,便是病好了,装满了水,缸也还在漏,重要的是将缸补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为了破案彻夜不睡,忧思多虑,这本就会让那水缸上的窟窿越破越大,之后便是一直吃药,缸里的水也还是会轻易漏个干净。”
“那他……”
孔雀语出不祥,南天烛一听这意思,曹野这病竟是还往深里去了,心中那古怪之感不禁愈发强烈。
若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般奸臣,皇帝不该是轻易被他蛊惑,又怎会让他拖着如此病躯出来查案?
南天烛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孔雀却已经累得直接瘫倒在地上,没好气道:“你说他也真是,要想救我,就不能想点聪明的法子,万一真死在里头……”
“他必须要去。”
这一回,孔雀还没说完,勾娘便直接打断了他。
她搂着曹野,想将身上热度分他一些,却是徒劳,曹野睡得并不安稳,靠在她怀里眉头也拧得很紧,时不时便要低低喃出一声冷。
勾娘深吸一口气,压抑心中的烦躁:“孔雀,你从未真正下过狱,所以并不知道,当一个人沦为阶下囚,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若想安然无恙,便只能指望对方发一发慈悲。聂言是当今首辅,权势滔天,即便投鼠忌器不会杀你,但若是对你用刑,打断你手脚亦或是将你鞭打得不成人形,此事即便他日被呈到御前,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轻飘飘一两句话便能揭过。”
“这……”
孔雀一怔,再一想到他先前挨的那顿笞刑,甚至并非是在越州官府,而是在聂言私宅。
一瞬间,他只觉一阵后怕,还未能说出话来,勾娘又道:“东家主动下狱,与你同罪,便是为了确保聂言不会对你用刑,而且,他是故意没有带药的,就是想在地牢里病倒,如此便可逼迫聂言放人。”
南天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想好要……”
勾娘叹了口气,见曹野终是不再咳了,她将人轻轻放回榻上,又替他掖好被子:“东家为人如何,靠旁人来说,你们也未必会信,但他现今是如何做的,你们应当已经看见了……让他歇息吧,这些日子他已经很累了。”
一通兵荒马乱,已是时近正午,之后,三人要了些吃食,在一楼客堂里相对无言地坐着。
勾娘给其他二人茶碗里倒了些茶水:“东家这身子估计要歇两天了,孔雀你留下来吧,我一个人照顾不来。”
事到如今,孔雀当然知道曹野这次发病全因自己而起,又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慌不忙点头应下,而南天烛给勾娘看得一阵心虚,人都快缩到桌子底下去了,最后终是小声说:“好嘛,他人是没我想的那么坏,等他醒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阮将军的事。”
如此,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知道曹野真实身份后,孔雀也总算明白,他那些精贵的药是打哪儿来的,趁着曹野睡着,孔雀钻研了将近两个时辰,终是勉强猜出了其中三四味药材,金犀角,天灵芝,天川雪莲,全都是他过去只在医书上听过的奇珍,不由得面露奇色。
“皇帝可真舍得在他身下下血本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孔雀也很快意识到,宫中之药之所以见效如此之快,其实便是在掏空曹野自身元气来补一时之需,用的虽都是好药,但滋补太过,非但不能养肺,甚至还累及胃经心脉,若是一直吃,只怕曹野之后会病倒得越发频繁。
整个过程,南天烛一直紧张兮兮地守在一边,见状问道:“这么说,他不就等同于一直在吃毒药吗?”
孔雀摇摇头:“并非是毒药,只是这药只能应急吃……这一路来他吃得实在太频繁了,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都病成这样了,查个案子还回回弄得如此狼狈,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勾娘站在一旁默默旁听,这时,却是忽然想到先前曹野说的:“这本就是个注定完不成的差事,皇上也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我孤身一人来查这些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