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转眼间,三日过去,等到徐大胆再回来时,气色看起来已好了不少,至少不再经常左顾右盼,而当王杆问起,徐大胆也只是说他将缠身的邪祟除去了,之后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能再轻易沾上这些是非。
本来,王杆也当此事会就此揭过,然而,又过了几天,徐大胆便彻底失踪了,任凭王杆带着一帮弟兄将越州城一寸寸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徐大胆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他们都说徐大胆是欠了债才跑了,但我知道,他多半是被先前缠着他的那东西给杀了……”
王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想到徐大胆尸体被发现的那一日,正是他们兄弟几个去收的尸,而他们刚到河边,就看到许多人呕吐不止,都是河边那家茶铺的老客。
整整一个月,他们都在喝尸水烧的茶。
此事过后,越州城中的茶摊一度都很不景气,直到将近半年之后才慢慢恢复了生机。
“这么说来,他先是亢奋,然后一夕之间又变得疑神疑鬼,最后,离奇地死在了河里?”
曹野听完若有所思。
在他看来,徐大胆多半是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寻到了那尊佛像,以为能给他带来一笔意外之财,这才会不敢喝酒,生怕自己将此事说出去,又每夜早早回去,为的就是能看住那尊佛像。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尊佛像非但没能给他财富,甚至,还带来了灾祸,而这也导致徐大胆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他不得不靠着喝酒来麻痹自己,直到终是无法忍受,这才选择将那尊佛像交给了本就喜爱古董的李魁首……或许,是想卖他一个人情,毕竟,李魁首名声在外,既会铸剑,又十分仗义,他日靠着这尊佛像,他或许还能和李魁首讨一把好剑,总归不亏。
而在将佛像送出去之后,徐大胆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厄运却没有放过他,不过几日之后,他就惨死在了河里,且尸身直到一月后才被人找到。
如此说来,先有徐大胆,后有李家全家,拿到那尊黑弥勒的人几乎都死了,此物说是能占卜吉凶祸福,不如说,本身就是个邪物。
一想到聂言身为当今首辅,竟是听信民间流言,一心想将如此邪祟搬回家里,曹野就不禁冷笑。
到时要是找到了,干脆直接给他算了,要是这铁佛上真有什么恶灵,便叫他跟着聂言回去,说不定还能为民除害。
曹野正胡思乱想,却听身旁忽有人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这是……问完了吗?”
他一愣,发现来人竟是那位知州刘大人,在他盘问王杆期间,此人竟是一直站在厅外,不知为何,脸色十分紧张。
“你……”
曹野毕竟在刑部呆过三年,三法司大大小小会审看过无数次,如今一看刘大人脸色不对,他心中电光石火便冒出一个闪念。
这位知州大人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
在他找到王杆之前,刘大人便主动把人带到了,与其说是万分殷情,不如说,是为了争取时间,让他可以耳提面命,让王杆不要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否则,王杆区区一个衙役班头,又并非什么大人物,何需要让他一个知州费心至此,在问话时还要守在一旁?
再看一直跪在地上不敢动的王杆,曹野心中已有了猜想,文弱的脸上当即浮现一丝冷笑:“我好歹是皇上钦点的巡察使,你们当着我的面竟还敢欺上瞒下,真是好大的胆子。”
此话一出,王杆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糠筛,而一旁那位刘大人更是面色惨白:“大人何出此言呐,下官并未……”
“还是说,如今我不过一介七品小官,你们便敢当面糊弄我?”
而曹野根本不欲听人分说,直接将他打断,转过身来,白净的脸上不怒反笑:“我姓曹,过去曾经在京中为官,你应当知道我是谁,我爹又是谁,不把我当一回事,可想好了之后要付出的代价?”
第58章
过去这些年,曹野拿权势压人一头的次数寥寥无几,非要说,似乎也只有救李猊那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动用曹嵩这层关系,改变李猊必死的命运。
而如今,曹嵩已死,他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不同往日,许多时候还得靠裴深来帮衬,想要“仗势欺人”只怕最后坑的也是自己。
曹野自是不愿意轻易拖累裴深,只是,查清仙人髓,聂言只给了他们五日,哪怕孔雀背后箭烙是假,但聂言此人心眼有多小曹野很清楚,一旦不顺聂言心意提前撕破脸,只怕聂言会给他们使些意想不到的绊子,到时天高皇帝远,他便是想搬裴深这个救兵也不会这么快。
好在,地方官不比京官,对这些党争之事了解不多,只知曹野家大业大,若非在朝中根基极深,绝不会辞官七年上来便做了巡察使,此时,给曹野一吓,这位刘大人登时脸色煞白,原先想隐瞒之事也不敢再瞒下去:“下官不敢有所欺瞒,只是……说来惭愧,那两年越州城里实在不太平,屡屡发生奇案,下官也只是怕大人误会……”
“屡屡发生奇案?”
曹野何其敏锐,立刻听出他所说奇案中应当就包括五通惨案:“你是说,除了五通观里的事,还有别的案子?”
事到如今,刘大人也知瞒不过,无奈道:“其实,就在五通观发生那桩惨事前不久,就在越州城外还发生了另一桩大案,只是,此事隐秘,加之死去的都不是本地人,所以,城中大多百姓都并不知晓。”
随即,知州让王杆起身,将先前他没有说出的事原原本本交代了。
原来,当年徐大胆行为忽然变得怪异,并非是无迹可寻的。
就在他忽然戒酒之前,越州官府刚刚才碰上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事发地正是距离越州城不远的一处废弃驿站,有人听见驿站夜里传来异响,上报官府后,衙门派人查看,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在这处被废弃已久的驿站里,竟是横七竖八躺着九具尸体。
不同于遍地流匪的中州,越州自古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很少碰上这样惨烈的命案,以至于消息传回官府,当时的知州给吓得险些打了手里的杯子,连忙让他们封锁了驿站,切记不可让消息外传,免得百姓惶恐。
可想而知,驿站地处郊外,加之官府刻意隐瞒,越州百姓自是给蒙在了鼓里,而知道这桩命案的,也只有当时被派去查案的官差们。
其中,就包括了王杆和徐大胆。
徐大胆的胆子大,碰上这样死了人的案子总是要去的,只是这一回,便是他再大胆,在踏进驿站的一瞬也给吓得僵在了原地。
只见,驿站不大的客堂里,那些死去的人几乎个个双目圆睁,好似死不瞑目一般倒在血泊之中,而在他们身边,还散落着不少青铜祭器,看着样式都十分古怪,有些上头还沾着干涸的泥巴,倒像是刚从坟里挖出的明器。
真是晦气。
王杆到底也在衙门中干了几年,一看这架势,就知这伙人十有八九是一帮北方来的走地仙,江南一带富贾极多,有不少都好收藏古董,便常有北方来的盗墓贼将挖来的明器卖到此处,先前衙门里时不时便能碰上一桩这样的事,早已习惯了。
要知这些走地仙大多是些下九流,聚在一起本就图一个利字,故而,分赃若是不匀便极易起争端,而王杆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手边几乎都有刀刃,身上的伤更是杂乱无章,像是互相劈砍所致,心中当即就有了猜测。
或许,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
王杆自进了衙门,一直便想坐上班头的位置,有了如此发现,立刻便兴冲冲地要和徐大胆分享,谁料他转了一圈的功夫,徐大胆就不见了踪影。
到哪儿去了?
王杆叫了两声,但徐大胆毫无回应,他只觉奇怪,四下寻找,最后,竟是发现徐大胆蹲在驿站院子一角的杂草从里,背着身,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是多雨季节,转瞬间天色便阴沉下来,而徐大胆蹲着的地方本就背阴,随着一股阴湿的风吹来,王杆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平时他们常说,徐大胆这人胆子大,阳气重,但他毕竟天天和尸体打交道,成天将尸体背来背去,便是阳气再重只怕也有马失前蹄的那一天。
总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一想到陈尸客堂的那九人惨烈的死相,王杆不禁打了个哆嗦,秉着最后一丝良心才没掉头就跑,小心翼翼地问:“徐大胆,你在那儿干什么?”
徐大胆不答,依旧背着身,直到王杆走近,他才仿佛回神一般地忽然站起身,回过头来面带迷茫得看向他:“你刚刚叫我?”
说罢,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拉着王杆走了,几人将九具尸体运回去,一查之下果然,这些人都是死于刀伤,十有八九就是分赃时起了内讧,不知是谁第一个拿起了刀,但毫无疑问,在这场血腥屠戮的结尾,所有人都倒在了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