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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按理说,当年收缴来的赃物都应当会被一并销毁融去,只是天罗被灭时,已有不少教徒逃向外地,阮云夷剿灭教首后立刻便动身扫清邪教余孽,只怕在这过程里,有些赃物便遗落在外,又被不知情的盗匪当作了明器,转手倒卖。
  如此说来,那尊弥勒铁佛应当也是收缴来的赃物……而相较于这些鬼像,那尊铁像的模样最为寻常,恐怕徐大胆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私藏了铁像,妄图以此牟利,却不想反倒给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
  至此,当年旧案的脉络总算清晰不少,曹野屏退了王杆,低声道:“这么看来我们这回要找的仙蜕,恐怕是一件邪教所用的神像,只是有些奇怪,这些鬼像都是铜像,怎么偏偏那尊弥勒是铁像……”
  “因为……那尊铁像不一样,是天罗的圣物。”
  这时,久久没有出声的南天烛忽然发出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看向她,发现南天烛面色煞白地盯着那一堆鬼像,好似是害怕极了,连牙齿都因为发抖而不住撞在一起。
  事到如今,她总算知道曹野他们一直说的铁佛可能是什么了。
  “你……”
  一路走来,孔雀自是知道南天烛看着娇小,实际胆子很大,孤身一人便敢睡义庄,如此没心没肺,如今却给吓得瑟瑟发抖,他本能感到些许不对劲,上前想摸她额头,却不想,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南天烛的一瞬,姑娘身子一软,竟是直接栽倒在了他身上。
  许是因为前几日夜里不睡,太过劳累,南天烛一直紧绷的弦在看到那些鬼像时便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最终,许久不曾有过的恐惧席卷她的全身,以至于在某一刻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下便黑了。
  意识模糊间,南天烛又做了那个梦。
  摇曳的火烛倒映在青砖上,而南天烛在上头隐约看到自己的脸,随着一大颗眼泪落在上面,南天烛背后伤口火辣辣作痛,她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生怕再有鞭子落下来。
  不远处,圣姑正在和教首说话,他们的声音顺着青石砖中的裂隙钻进她的耳朵,就像是一只窸窸窣窣的虫。
  “她才多大……这孩子就算是看到了那尊佛像也不知是什么,何必要下这么重的手。”
  “但这毕竟是圣物……”
  “我自然知道,但若是没有这些孩子,你又何以在这里立足?能练出嗅力的孩子本就不多,你若是把她打死,难不成还指望我从头教起吗?”
  圣姑的声音难得严厉,要知她本来年纪也不大,瞧着还是个小姑娘,过去,南天烛还从未见过她对人疾言厉色。
  南天烛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不敢再听,毕竟,不久前她光是不小心看了一眼那佛像便挨了这一顿鞭子,虽说圣姑有药,抹上便不会留疤,但是,鞭子还是太疼了。
  自打来到这里,南天烛几乎每日都要挨打。
  蒙着眼闻不出碗里的东西是什么要挨打,抹药哭出声也要挨打,本来,若是背后能够结出痂来,长出新皮,或许被打得多了就不痛了,但偏偏鬼童的身上是不能留下伤的,所以,那些疼痛和伤口总是反反复复,而南天烛的眼泪也总是流不完。
  究竟,要这样熬到什么时候……
  南天烛无声地流着眼泪,半晌,却听有铜铃声由远及近,一双绑着铃铛的五色彩鞋停在她眼前,圣姑蹲下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没事了……我给你涂药。”
  圣姑的手很软,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药香,虽然自打南天烛记事起就一直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但她知道,圣姑是个美人……她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美。
  许是这回打得重了,圣姑给她上药上得小心翼翼,一只手摸着她的头,柔声和她说起外头河上飞舞的虫,而南天烛听着她身上的铃铛轻柔作响,口中梦呓一般说道:“姑姑,我也能学你跳的那个舞吗?”
  南天烛曾经看圣姑跳过一回。
  她本就生得美,跳起那舞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那些五色彩布是她的花瓣,珠帘是她的花蕊,至于铃铛,则是花朵摇曳时发出的不可察的声响。
  虽然,五岁的南天烛从没有去过外头,除了那些被拾来奉在鬼像前的曼陀罗外,她也不曾见过别的花,但她就是觉得,圣姑像是花一样好看。
  至少她闻起来和那些花朵一样,都很香。
  朦胧间,南天烛听见圣姑轻轻地笑了,她说:“神舞是不传外人的,但你是个好孩子,要是想学姑姑便教你,但你也要答应姑姑,之后再让你嗅闻,一定要仔细些,别让姑姑的苦心白费。”
  如此,远处又传来一声铃响。
  南天烛浑浑噩噩,看着圣姑捉着她消瘦的手,将她转了一圈,圣姑的声音柔柔地响在她耳边:“没错,就是这样……只要跟着你的心动,你便能听见它们在同你说话,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铃响不停,如同水波一般在南天烛耳边漾开,而随着南天烛舞动起来,天地似乎也跟着她一起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听它们和你说话。”
  “听它们说话……”
  “听……”
  忽然间,圣姑的声音就如同春日惊雷,响彻天地,一瞬间,南天烛猛地睁开眼坐起身,这才发觉,她竟已不知何时回到了客栈之中。
  “小蜡烛……你还好吗?”
  他们刚回来南天烛便醒了,曹野见人神志恍惚便知是发了噩梦,当即让孔雀又探了一次脉。
  好在,南天烛只是休息不足,突发昏厥与此有关,但应当不是全部原因。
  “见了那鬼像就晕倒,以前怎么不知你胆子这么小?”
  孔雀用帕子擦去南天烛额上冷汗,想用激将法让她开口,但这一回,南天烛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床沿,竟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铁像……”
  忽然间,南天烛低声道:“那尊铁像……我曾经见到过的。”
  梦里种种旧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南天烛只觉头痛欲裂,不得不用手扶住额头,痛苦万分道:“我见过它,在我小时候……”
  勾娘还记得南天烛在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铁像是天罗门的圣物,不由皱眉:“小蜡烛,你是在哪里……”
  “在天罗门。”
  南天烛咬着牙回答她,她不喜欢那段记忆,充斥着血腥气,在她长大后,她一度试图遗忘它。
  然而,她毕竟在那个不见光的鬼地方生活了十多年,刻在骨头里的恐惧永远无法消失。
  南天烛其实一直都知道,它们早晚还会回来找自己。
  “我从小是在天罗门里长大的……是他们养大的鬼童,所以,那些鬼像对我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我一看到鬼像就想起来,过去,我只在天罗里见过一尊浑身漆黑的铁像。”
  坐在床边,南天烛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发抖,而她抬起手掌,注视着掌心里连绵的命线。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可能离开那里。
  但是,阮云夷却让她活到了现在。
  那铁佛明明出自天罗门,如今,却有人胆敢说那样的脏东西是神火将军的仙蜕……
  南天烛越想越是恶心,她咬紧了牙关:“我要跳一次神舞……只要我能想起来小时候见到了什么,你们便能弄清,那尊所谓的天罗圣物,到底是什么了。”
  第60章
  便是曹野也没想到,南天烛竟是当年从天罗门里逃出的鬼童。
  当年平乱时,他刚刚入仕,本想着不能输给阮云夷,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名堂,谁料想刚入刑部便大受打击,若非后头碰上了五通的案子,从中救了李猊,只怕曹野这刑部侍郎做不到三年就要辞官。
  只是如今想来,十年前天罗作乱时,天下都不太平,中州的流匪也是因此而来,恐怕当日,三法司都在忙活天罗门弄出的乱子,这才根本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去管李猊。
  曹野皱眉:“十年前平乱,求的便是一个斩草除根,许多信教之人也因此掉了脑袋,小蜡烛,若你是鬼童你应当……”
  话还没说完,看着南天烛眼底阴郁一闪而过,曹野却已然猜到了。
  “是阮云夷救了你。”
  曹野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终于明白为何南天烛对阮云夷如此执着。
  “我不知阮将军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将我救出去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也没有叫人看着我,于是,我就那样跑了。”
  直到今天,南天烛都时常会梦到那一日,她没命奔跑,周遭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没有见过的河流,没有见过的树林,没有见过的太阳……她的双脚跑出了血,却是不敢停。
  她害怕再被人抓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
  好在,那时的天罗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人在意她这个小小的鬼童,南天烛一连跑了好几日,都始终没有人来追她。
  十年时间一晃过去,南天烛也没想到,她还会再一次见到这些鬼像,甚至……还是在她调查神火将军仙蜕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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