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神火书> 第80章

第80章

  在来到大陇后,他曾经随人四处行医多年,诊过的病人成百上千,本以为,能碰到一个像是曹野那样年纪轻轻便病入膏肓的病患已是特殊,谁料想,眼前这位姑娘,比起曹野,竟是有过之而不及。
  她的肺火早已烧遍心脉,单看脉象,只怕是活不过一年了。
  “姑娘年纪尚幼,怎会……”
  孔雀万分震惊,按理说,像是曹野那样的病,须得是天生体虚,后天再反复折腾,才能弄到如此严重的境地。
  但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个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又不像是曹野曾经身居朝野,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将身体拖累至此?
  “运气不好罢了。”
  见他神色瞬息万变,姑娘轻笑一声,抽回了手:“先生医术高明,应当已经看出这便是我的命数……这些药于我,或许很快就用不上了,还不如留给别人,说不定,还能救人一命。”
  话说到这个地步,孔雀也没了法子,收下了药,再一问才知,姑娘名叫火丫,而与她在一起的黑衣男人则是她的义兄白风,在今日之前,两人已在楚州住了多年,只是,随着火丫的病越来越重,两人或许不久后便会前往北境。
  有传言称,关外的大巫能治百病,因不甘心就这样让火丫死去,白风便想要带她去碰一碰运气。
  “关外的大巫……”
  孔雀身为巫女的孩子,自然也曾听母亲说过,像是她这样的巫子其实还有许多,而她们大多生活在崇山峻岭之间,知晓天地密法,其中更有甚者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神通。
  只是,关外风雪茫茫,不是成片的荒原,就是高耸入云的岭峦,想要在其中找到那些大巫又何尝容易?
  看着火丫惨白而秀气的面庞,孔雀心中叹气,自是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再三谢过了火丫的药,正要与南天烛一同离开,却不想就在转身之际,火丫却又叫住了二人。
  “你们若只是途经此处,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楚州本就是个凶邪之地,过去便闹过天罗,死了许多人,现今即便已经过去十年,此地却也称不上太平,至少过去很少有外人在这里久留。”
  火丫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可能咳嗽起来。
  听她说起天罗,南天烛的神色立刻变得难看,转过身紧盯着她:“此话怎讲,总不会是时隔十年,还有天罗余孽在此地作乱?”
  “不,并非天罗,但或许……比天罗还要邪性一些。”
  火丫苦笑一声:“你们出去问问便知,自五年前,傩戏班子里的傩面半夜说话,这城里便一直有人离奇死去,过去也有些行商来到此地,听闻了此事后便很快离开了。”
  “傩面说话?”
  孔雀扬起眉,心想他们这一路,从能让人不死的仙肉到能够占卜吉凶的佛像,可谓是什么怪事都见过,这下,竟是连戏班子闹鬼都碰上了。
  “总不会……这也和神火将军的仙蜕有关系吧?”
  有了先前种种前车之鉴,孔雀下意识便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本是随口一说,谁料想,面前白风和火丫的脸色竟是顷刻间就变了。
  第68章
  “你们是说,判官舌在楚州?”
  晚些时候,孔雀和南天烛回到客栈,曹野补觉刚醒,一边倚在床上让勾娘束发,一边听二人讲先前在药铺里的见闻。
  他们此行来楚州,本是为了查清十年前被剿灭的天罗门还有没有余孽作祟,却没想到,竟是又撞上了一件仙蜕。
  不久前,药铺的老板火丫告诉他们,五年前,楚州的傩戏班子里边出了一桩怪事,连着好几日,每到夜半时分,班子仓房里放着的傩面便会开口说话,呼唤人名,而之后不久,被傩面点名之人便会暴毙而亡。
  本来,若只是傩面说话,判罚生死,此事还可以说成是一桩流传在民间的奇谭,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却使得整件事变得极度离奇。
  就在傩面开口说话不久,楚州城中竟开始有百姓忽然被鬼神上身,于闹市大呼生人姓名,而就如同被傩面点名之人一样,被呼唤名字的人不日必然会暴毙而亡。
  事后,官府也曾经找过那些被“上身之人”问过此事,但这些百姓不但不认识自己唤名之人,更是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出声点人姓名,就仿佛被人青天白日夺舍一般,一问三不知。
  一来二去,便开始有人说,这是神火将军仙蜕之一的判官舌在施展神通,而它之所以现身在楚州,更是与十年前的天罗之乱有关。
  在楚地,人人皆知,天罗善卜,十年前天罗最盛之时,门下更有鬼童无数,看人一眼,便能知晓此人命数。
  而随着判官舌的传言在当地流传开来,许多楚州人更是猜测,当年,天罗之所以有如此异能,便是因为教主手持判官舌,仙蜕判罚分明,鬼童不过代为传达,故而才会算无遗策,说言之事也都会一一应验。
  身为仙蜕,判官舌本身并无善恶,但却有着判罚生死的神通,故而,十年前,若非是同为仙蜕投生的阮云夷前来平乱,只怕倚仗着仙蜕,天罗绝不会被如此轻易地剿灭。
  “真是岂有此理!”
  孔雀说到一半,南天烛果然已经如同一堆被一点就着的炮仗,一拍桌子便跳了起来:“先前说天罗的佛像是仙人髓就够离谱了,现在竟然还说天罗是靠着仙蜕做法宝才能四处作乱,这不就等同于在给阮将军泼脏水?”
  “鬼神之事本就极难证伪,加之十年前,朝廷平乱时并未说清楚天罗是如何招摇撞骗,只是囫囵将人杀光了,自是无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便是曹野也没想到,短短七年,神火将军的流言竟会发展至此,连天罗都与之扯上了关系,若是再听之任之,只怕过不了多久,当年的天罗之乱便会换一个名字,卷土重来。
  而那时,已无法再为自己申辩的阮云夷在史书里,又该变成什么样子?
  曹野越想越是心沉,思索片刻后,他在勾娘的搀扶下下了榻,说道:“流言出现必然不是空穴来风,此事既然与天罗扯上关系,我们便从天罗开始查起,或许,能一举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午时刚过,赶着天上日头最高,四人寻着城中小路,来到了十年前被焚毁一空的天罗旧址。
  楚州地处偏远,当年阮云夷率兵平乱时,即便是曹野也未收到他的太多书信,只是偶尔能从他上奏朝廷的奏折中知晓近况。
  虽说在那寥寥几句的奏折里,曹野也听说了,平乱军一把火将天罗烧了个干净,但显然,真实发生的一切,远比阮云夷奏折里表述的要残酷。
  十年前,天罗在楚州早已发展得声势浩大,信众极多,以至于他们甚至没有像是长生教一样藏于深山,而是直接在楚州城北买下了大片屋宅土地修建所谓祭所,更是在地下挖出了许多四通八达的地窖,以关押被他们四处抓来的鬼童。
  当年,为了一举剿灭天罗,斩草除根,阮云夷率兵将大半个楚州城团团围住,如此强攻三日,这才终于将所有楚州城内的天罗教徒斩杀殆尽。
  而后,为防止有漏网之鱼,阮云夷将教众尸体堆在一起,放火焚烧,据说,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而在天亮时,有关天罗的一切都被从楚州城里抹去了,只留下了一大片灰黑色的废墟,如今,还立在这里。
  “虽然说起来是为平乱,但十年前,楚州也实在是死了太多人了。”
  站在废墟前,便是太阳就在头顶明晃晃照着,曹野却仍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就像是,这片土地已经在十年前就死了,如今,楚州百姓只当这一半的楚州城是一片鬼蜮,除了官府每晚会派人来巡逻之外,便连盗贼流匪都不愿意藏身在此。
  一路上,南天烛始终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哪怕当年她其实一直都住在地下不见光的地方,但是,这条路上的每一片砖瓦都让她觉得熟悉。
  便是化成了灰,她也闻得出这个味道。
  “当年,若没有阮将军骑马带我离开,只怕我插了翅膀也飞不出这地方。”
  过了许久,南天烛凝视着那一大片黑色土地轻声道:“而在我离开天罗之后,我便发誓,我一定要学好功夫,再也不要被困在一个地方逃不出去,所以,我四处求师,别的本事都没学会,只学了一身轻功,就为了日后好逃跑。”
  往昔种种就在眼前。
  南天烛还记得,阮云夷带她离开时,天罗已经死了许多人,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有来平乱的士兵,有天罗的教众,更有许多和她一样的孩童。
  在攻入天罗之前,或许就连阮云夷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竟会有这么多孩子,所以,他才会下了不留活口的军令。
  而军令如山,自是没有轻易改口的道理。
  更不要说,这些被天罗掳掠来的鬼童也并不完全无辜,他们当中大多已经“出师”,所以,除了惨死在刀枪之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