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神火书> 第85章

第85章

  曹野道:“那时,我与阿深经常交换书来看,有一回,阿深在国子监没回来,我便去他房里,意外发现了一本古书,颇对我的胃口,所以,我至今都记得那书上所记之事。”
  传言,楚地有饿鬼名为棱睁,肚子生得奇大,偏偏嘴又细小如缝,故而只能吃些细小且精贵的肉类,比如,人的心肝。
  楚州自古便颇为信巫,早在前朝时便已有人杀人祭鬼,而棱睁鬼因张不开嘴,对入口之物亦十分挑剔,最喜吃读书人和出家人,楚地有传言,称棱睁鬼吃一个读书人便可抵三个普通人,吃一个出家人则能抵两个普通人。
  “听起来,这棱睁鬼比五通还该死。”
  听完曹野的话,勾娘的脸色不禁冷了两分,俨然是对这些乡野陋习厌恶至极。
  她冷冷道:“若真有此鬼胆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定将它碎尸万段,拿来喂狗。”
  显然,和勾娘这只麒麟相比,寻常煞神都不太够看。
  曹野笑笑:“麒麟骨大人,消消气,要知这些鬼神之说说来说去,最后也都是人在捣鬼,读书人和出家人不过是个噱头,这两者都要外出赶考和化缘,方便下手,于是,养活了当地杀人剖肝的盗匪……这些人一环扣一环,谋的,都是利。”
  勾娘想了想:“这么说你觉得这些人失踪和棱睁鬼有关系?”
  “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有一种预感,楚州的天罗,恐怕早已死灰复燃。”
  曹野脸色凝重。
  纵使南天烛身为鬼童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但她所窥见的依然不过是天罗累累罪行中冰山一角。
  当年,阮云夷平乱归来后,一开始什么都不肯和他说,后头抵不过曹野软磨硬泡,这才终于告诉他一些在楚州的见闻。
  阮云夷曾说,光是在天罗地下找到的人尸就有将近百具,而这些人死相千奇百怪,甚至还有人嘴里含着自己的眼珠……这些祭品大多都是天罗在外掳掠而来,只是因为有当地的达官贵人出钱祀鬼,便有人要为此白白死去。
  更不要说,后头这些凶徒去了别处,诸如离楚州只有几日车程的潭州,在那里,他们甚至还会吃孩子。
  若是当年,那些天罗教徒并没有被斩尽杀绝……
  忽然间,曹野深吸一口气。
  “勾娘,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他问:“那些被判官舌判死的人,都是真的该死?”
  第72章
  南天烛醒来时天已黑了。
  孔雀最终还是没有给她施针,故而南天烛醒来时头上冷汗津津,脸颊上全是干涸的泪痕,盯着床榻顶看了许久,一时甚至都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醒了?”
  孔雀的手就压在她身上,南天烛一动,孔雀便醒了,眼睛还没睁开便伸手过来探她额头:“应当不烧了吧……”
  而南天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此时此刻,孔雀指尖的味道,就和梦里的圣姑一模一样。
  虽然从小到大,南天烛其实知道,圣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天罗,她身边本就没有别人。
  阮将军将她救出来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南天烛每一天都觉得很不真实。
  天地是那样大,而她身旁空无一人,就像是,她其实早已死在了天罗,如今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道幽魂。
  下了船后,南天烛不知自己该去哪里,空气中有食物的香气,她好饿,口袋里却连一颗铜板都没有。
  活到这么大,南天烛只知一种赚钱的法子。
  她顺着那些熟悉的血腥气寻到尸体,本想要去官府领些赏钱,但那些官差却只当她惹来了麻烦,不但一个子儿都没有给她,还让她不要再来。
  无奈之下,南天烛只能去捡地上的馒头,睡义庄,然后,想方设法靠自己的鼻子赚些钱。
  一开始,南天烛自是不懂其中分寸,还以为只要像是以前那样直言不讳便可以,谁想,当她戳穿那些人身上的病症,其中许多人却反倒恼羞成怒,将她打出了屋子。
  而过了不久,这些人身上的顽疾恶化,病死了,他们的家眷又找上门来,说南天烛是带来瘟疫的邪祟,连义庄都不让她睡了。
  没有法子,饥肠辘辘的她只能四处流浪,直到偶然一次,有个道士发现了她能“预知吉凶”,于是,带着她四处招摇撞骗,南天烛才久违地过上了能吃上饱饭的日子。
  尝到了甜头,南天烛这回总算知道了,她虽是离开了天罗,但是,却依旧要依靠像是天罗这样的邪魔外道才能活下去。
  即便她不愿意,但是不这么做,她要怎么吃饱饭呢?
  南天烛从小被饿怕了,胃里只要空着便睡不着,她不想再过天罗里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于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尽量挑一些不会害人性命的邪道,周旋其中,骗些钱财来吃喝。
  就这样,她最终一个人来到了蜀州,入了长生教。
  而在那里,她见到了一个长得和圣姑很像的人。
  可以说,从见他第一面,南天烛就知道,她绝不能让他死了,因为,他身上有故人的影子。
  噩梦刚醒,南天烛心神不稳,看着烛光下孔雀的脸,许多在心底藏了许久的话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孔雀,你长得和圣姑一样好看……你知道吗?”
  闻言,孔雀给她搭脉的动作一顿,很快笑了:“想夸我好看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他本想将南天烛糊弄过去,但是,榻上人却不回答,只是直勾勾看着他,直到将孔雀看得发毛,这才无奈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南天烛语气发怔。
  孔雀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她额上:“你说圣姑离开天罗时,你只有五六岁,而我今年刚满十八,你不觉得很巧吗?”
  四目相对,南天烛轻轻吸气:“你也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孔雀苦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她们是一个人,你真的不恨她吗?”
  再一次,两人相顾无言,直到南天烛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他们两人呢?”
  孔雀给她递了茶水:“我俩干完活了,也该轮到那姓曹的了,说是要去官府,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见南天烛脉象趋于平稳,孔雀转述了先前曹野所说,果不其然,南天烛的眼睛也在瞬间睁大。
  “也就是说,曹野非但没有揭穿麒麟骨,还帮着勾姐姐报仇,而他本来就是勾姐姐的恩人?”
  直到这时南天烛方才后知后觉,这一路走来,勾娘不但数次救下曹野性命,而且,也从未怀疑过他。
  如今看来,她与曹野,或许本就是故知。
  “这姓曹的怎么回事!发生这么多事,他竟一点不解释。”
  南天烛回过味来,忍不住嘟囔:“要不是勾姐姐一直站在他那边,他只怕死了都只会被人砸鸡蛋。”
  “是啊……得亏了他还有勾娘。”
  孔雀说着,却是若有所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何其微妙,如果说,勾娘追随曹野只为报恩,那他会与南天烛相识,又何尝不是冥冥之中的阴差阳错,只为让他替母亲做些弥补?
  想到此处,孔雀就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伸出一根小指递到南天烛面前:“现今这世道,便是曹野这般显赫出身,孤身一人都是独木难支,要不姐姐,我们也结个盟?”
  “结盟?”
  南天烛已经彻底醒了,眨巴着一双圆眼盯着他:“不是已经以姐弟相称,这还不够?”
  孔雀摇摇头:“你我又不是真的姐弟,也并未在一起长大,若是不说明白,又如何该知道这姐弟怎么当?”
  南天烛一听,似乎有理:“那你说,该如何?”
  孔雀想也不想:“那自然是要发誓,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会为你出头,而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也要为我出头,无论发生什么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永远不会背弃彼此。”
  “……就只是这样?”
  “嗯,就只是这样。”
  烛火摇曳,南天烛看着孔雀修长的小指在床榻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落在她身上,就像是两人当真被看不见的血脉相连。
  南天烛的目光顺着那道影子游移,心中忍不住想,她已经一个人太久了……若是真有个弟弟,那不是很好吗?
  于是,她几乎没有犹豫,用力将小指勾上去,郑重道:“我发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以姐弟相称,永不背弃,永不分离,即便我只有一块饼,也定会分你一半。”
  孔雀也看着她:“那说好了,即便我只剩一口酒,也定会分你一半。”
  他揽过南天烛细瘦的脖子,将额头与她额心的观音痣印在一起。
  哪怕无人见证,但从此往后,他们二人虽没爹没娘,在这天地之间,却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一时间,两人看着彼此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直到,门外又传来一串脚步声,是曹野和勾娘回来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