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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那民间可还有什么流言蜚语?”
  “自是有许多,虽然宫中已经差人去堵截了,但是……”
  眼看裴深欲言又止,曹野不由心中一凉。
  不出意外,先前那封妖书已在民间传开,本来神启帝即便猜忌阮云夷,碍于他的身份,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但偏偏,聂言却在此时给他提供了一个“好法子”。
  若是神启帝当真采纳了聂言的谏言,借着“定民心”的由头,将阮云夷在寒冬腊月派去北境……
  曹野越想越是心慌,抓着裴深的手不由用力了几分,低声道:“云夷呢?这几日……他可有离开府上?又或是被召进宫里去?”
  “还没有,阮将军这几日一直在府上,不但如此,他还给你递了口信,让你不要担心他,毕竟,爹他……”
  裴深说着又垂下眼,眼圈泛红。
  也是直到这时,曹野方才后知后觉,自曹嵩去了,兄弟二人竟至今还没有机会一起去灵堂上与他老人家见一面。
  而看着满脸憔悴的弟弟,曹野心知此时若是连自己都慌了神,那身为曹家义子的裴深只怕更没了依靠,于是,他只得强忍心中忐忑,在裴深搀扶下艰难下榻,去见曹嵩最后一面。
  即便,于天下人而言,曹嵩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佞臣,但对于曹野,曹嵩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血浓于水的亲人。
  换上孝服,两人来到灵前,因曹嵩生前树敌无数,死后自也是冷冷清清,不见多少人来吊唁。
  或许待到不久后,他的死讯传到民间,还会有不少百姓敲锣打鼓,只为庆祝这天下第一的奸臣终于一命呜呼。
  这是曹嵩选的路,曹野身为人子,自是无权干涉,但是,曹嵩的路,又何尝不是他的路?
  从曹嵩选择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党同伐异,大肆敛财的那一日起,曹野便注定洗不清身上的罪孽了。
  想到这里,曹野心中一片凄凉,原先偃旗息鼓的心口又隐隐做痛起来。
  他本该在灵前跪上三日,为曹嵩守灵,然而,才刚跪了一天,曹野便在半夜发起热来,待到裴深发现他摇摇晃晃时,曹野已然意识不清,碰一下便倒在了裴深身上。
  接连的变故终是彻底掏空了曹野原先就不多的元气,待到曹嵩下葬,曹野已经清减了一圈,靠着宫里的药,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血,但是,身体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裴深忧心于他,三天两头便叫太医来看,然而,太医却只说,他这病十分麻烦,若想不叫它往深里去,坚持得久些,便不能多忧多思,否则,就是再多的药吃下去,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这个道理,曹野自然也是明白的。
  只是,只要宫中一日不传来消息,他便一日提心吊胆,就这样煎熬了足足得有两个月,最终,皇上的旨意终于来了,却不是发给阮府。
  天火后不足三月,神启帝召曹野入宫,称有要事相谈。
  第82章
  已是初冬,去宫里的一路上,寒风凛冽,遍地落叶。
  曹野走进御书房时只觉得火盆烧得很热,年轻的皇帝斜倚在榻上,手里正闲闲翻着一本奏折,面色如常。
  和先帝不同,新帝并不爱笑,纵然年纪轻轻,看人目光却颇为深邃冷冽。
  “你来了。”
  神启帝抬头看他一眼:“两月不见你,瘦了许多,是宫里给的药不够好吗?”
  曹野心知皇上绝不是将他找来唠家常的,心中不由愈发忐忑,面上却还是恭敬道:“谢皇上隆恩,臣吃了药,身体已经好多了。”
  “你救过朕性命,在朕面前就不必多礼了,来,到这边坐着同朕说话……朕知道你身子弱,今日天寒,特意让人把火盆烧旺了些,应当不会冷了。”
  皇帝说着,手上轻巧地合上了折子,曹野也不敢多言,拘谨地在榻边坐下,便听神启帝问道:“朕问过太医,你的病心肺相连,吃了那些药,肺应当好些了,今日见你还是如此孱弱,难不成是心中多忧多思,这才久久无法好转?”
  曹野并不太确定皇帝是想试探什么,只能谨慎道:“皇上明鉴,这两月来,家父忽然过世,京中又突发天灾,臣……心中实在忐忑,不想竟是连累了身子,至今无法回到刑部复任,还请皇上恕罪。”
  “天灾?事到如今,你还在担心,天火会连累你弟弟?”
  神启帝淡淡道:“天火发生后他立刻便清点库中火药硝石上报,并无减少,而朕也命人二次清点过,裴深所言不虚……想想也知,爆破如此石破天惊,寻常人都会疑心到工部头上,自然并非工部所为。”
  曹野问道:“既非京中火药,难不成是有人将黑火偷运进来?”
  皇帝冷笑:“不但如此,这伙贼人所用方式十分特殊,应当是让火种升天后散开,再与地上所埋火药串联发生爆炸,先前城中百姓看到坠地的火种便是这样而来……也不知是布局了多久,加之,周遭证人都被炸死,到现在还查不出个名堂。”
  让火种升天再落下。
  曹野眉头紧皱,却只觉疑惑。
  用这种方式岂非打草惊蛇,既然火药埋在地下,为何又不直接点燃呢?
  还是说……
  忽然间,他心中一寒,抬头便对上新帝似笑非笑的眼睛,背后登时冷汗直冒。
  火种高升再落下,便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天火,让此火……变成一种天兆。
  许是看出他脸色变了,神启帝问道:“你和阮云夷,是一起长大的吧?”
  事到如今,曹野深知自己要是说错一句话,便可能置阮云夷于万劫不复,只能强压住慌乱答道:“是,臣与阮将军自幼相识,那时臣身体不好,不常出门,阮将军时常来探望,一来二去,便熟络了。”
  皇帝笑笑:“说来,这阮家常年在外领兵,从来不理朝事,结果阮云夷倒是和你相熟……他来见你时,也会来见你爹吗?”
  “不,他只是来见臣的。”
  敏锐如曹野,自是已经察觉到,皇帝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他再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门楣,会成为阮云夷被猜忌的缘由。
  而光是想到这一点,曹野便感觉浑身血液凉了大半。
  若是过去,以曹野狡黠,断然不会让皇帝看出什么,但偏偏如今他肺火入心,心绪一起,胸口便是窒息难耐,纵然忍得脸色发白,最终也还是漏出了两声咳嗽来。
  “看来爱卿的心思还是太重了。”
  见曹野咳得停不下来,皇帝也没有苛责,只是颇为玩味地注视他,等他咳完这一阵,终是慢悠悠说道:“妖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外头人人都在说,这场火是天兆……先前聂言也说了,既是天兆,那便要让它落在实处,否则,岂非让这大陇的江山社稷都落了旁人口舌?”
  曹野满口腥气,根本说不出话来,喘息片刻方才说道:“皇上忧心的事臣明白,只是,如今寒冬将至,阮将军的伤也还未养好,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候。”
  “在京为官三载,曹野,朕倒是头一回见你发急。”
  神启帝端坐在榻上,语气如常:“阮云夷是朕亲封的神火将军,朕自是信他的,但是,现今流言纷纷,曹野你说,是让百姓们继续说,这神火是京中变天之兆好呢,还是让他们期待一场神火将军的大捷好呢?”
  话说到如此地步,曹野已经再顾不上许多,直接跪倒下去:“当年辽州之战,乌梁便是看准了我方将士不善在冬日作战,这才会攻其不备,而那时,也多亏了阮天青老将军严防死守,这才没有让辽州失守,如今,乌梁盘踞灰鹞岭,此地本就易守难攻,加之北境风雪将至,到时滴水成冰,寸步难行……皇上,阮将军身为神火将军,必能给你带来大捷,但此事实在不能急于一时!”
  “你想让朕等到来年春天?”
  终于,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朕可以等,但民间那些流言蜚语会等吗?今日他们都敢将朕的乾清宫给炸得粉碎,若再等下去,岂非是让这些贼人骑到朕头上来放肆!”
  盛怒之下,神启帝一把拍翻了手边的茶,曹野给那茶水溅了一脸,却仍是不肯起身,坚持道:“皇上,只要再等几月……再等几月就好了,如今,若是就这样让阮将军带兵出征,万一路上碰上了风雪,只怕,对百姓也无法交代。”
  情急之下曹野虽是语出不祥,但却是义无反顾。
  事到如今,只要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今日死在这里,只要能让皇帝出了这口恶气,说不好,就不会让阮云夷在寒冬腊月出征北境了。
  然而,出乎曹野意料,皇帝听了他的话却是不怒反笑,说道:“曹野,你救了朕性命,朕不会因你失言就苛责于你,我知你不像你的父亲,想做个好官,既如此,在阮云夷和江山社稷之中,你应当知道该选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朕。”
  急火攻心下,曹野胸口剧痛,却也只得强撑着起身,抬头望去,在他面前,年轻的新帝目光冰冷地俯视他,冷冷道:“不过,你可知当年,你父亲陷害庞熙一家被流放,不但庞熙夫人李氏因难产而死,庞熙幼子更是被乌梁人掳走,从此下落不明……现今你父亲一死,庞熙在朝中的亲信几回上奏想要将此案翻案。曹野,你身在刑部应该知晓,若是朕下旨去查你父亲,不但是你,连你弟弟也会受牵连,曹嵩更是会被剥夺封号,开棺戮尸,甚至,还会连累你曹家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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