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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些剥皮案也可能事关天罗,南天烛又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最终,四人还是一起进去了,便见在殓房一角的床上用白布罩着一团人形,然而,白布上却是干干净净,并没有洇出丝毫血色。
  “不是说被剥皮了吗?”
  孔雀见多了尸体,上去二话不说就将白布给掀了,然而,下头出现的东西,却是将他吓地直接倒退出两步。
  “这是什么东西……”
  四人都不算胆小之人,但是,他们谁都没见过如此古怪的尸体。
  与其说,白布下是一具尸体,不如说是一块人形的,惨白的肉。
  先前孙老只说这些人都给剥了皮,却没有说,他们的血也给人放干了,如今,尸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加之皮肉尽数暴露,直叫人看着便头皮发麻。
  “我说……怎么血腥味没有这么大……”
  南天烛恍然大悟,难怪,先前她在门口只闻到尸体腐烂的尸臭,却没有闻到血气。
  勾娘过去为保护曹野,也暗中处理过不少尸体,上前仔细看了:“此人喉咙,双手手腕,大腿股沟都被人切开了……要是死了,就没法这么放血了,说明……”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剩下三人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曹野皱眉:“是被放血而死?”
  “身上除了剥皮留下的伤口,也没有别的外伤了。”
  孔雀又仔细做了检查,发现这尸体虽然全身皮肤都被剥了个干净,但手法利落,没有留下太多多余的伤口。
  南天烛想到小时她曾经在天罗里见到的惨况,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先放血,再剥皮,我只知道天罗的人会这么干……”
  “但此人既不是秀才,也不是和尚,只是个鞋匠。
  曹野翻看着孙老的记录,称尸体被发现时,死者的衣服就在一旁,他们很快就通过衣服确认了尸体身份,正是城中失踪的鞋匠,朱深。
  要说这个朱深,本就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他家中经商,十分富贵,可偏偏只爱编草鞋,先前也曾经在家中帮着打理过一阵生意,但后头不知怎的,竟是独自离开了家,在街上卖起了草鞋。
  “编草鞋……要去城外找茅草吧。”
  勾娘立刻反应过来:“他出过城,便有人怀疑他是被那妖物吃了,又披着皮回来。”
  “但凡当年将天罗解释清楚了……”
  曹野想到此事简直头大如斗,不用猜也知道,十年前,阮云夷接到的旨意是要斩草除根,不留人口舌,于是,他在楚州将人杀光了就走,来潭州自然也是不会多解释半分,只是在临走前,直接将那吃人的钱老七挂在墙头上,想要以此来警醒百姓。
  而先前发生在楚州的一切已经足以证明,皇上贪图一时的掩人耳目,最后却会留下巨大的祸患。
  十年来,因当年钱老七的事,潭州百姓对有邪祟吃人这件事深信不疑,后头又因为仙蜕的掺合,竟然演变成了即便有人被放血剥皮,全城百姓也无动于衷的地步。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四人,曹野不禁轻轻叹气:“凭借人力,根本无法扭转百姓信什么,又或是不信什么,先前在楚州,我以为靠着判官舌戳穿天罗就是正道,我也以为,信判官舌是无害的,但正是因为判官舌显灵了,潭州百姓才更加相信了乾坤皮的存在,不是吗?”
  他语气中有些许自责,勾娘听了出来,却只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东家,你后悔保下麒麟骨了吗?”
  曹野一愣,勾娘笑道:“既然无论你如何做,百姓都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一切,而你也注定完不成皇上指派给你的任务,那为何不能随了你自己的私心,保护那些你曹野想要保护的人?”
  “……”
  一时间,曹野竟是哑口无言。
  这时,南天烛也小声说道:“而且,你先前不是也说了吗,即便戳穿了判官舌,也只是白白将火丫与尉风都赔进去,现在,你至少借判官舌戳穿了天罗,还保住了他们两个,我一直想和你道谢来着。”
  一路走来,要说曹野过得有多折腾,孔雀这个大夫是再清楚不过,他鼻子里出气:“姓曹的,你还说你想要让百姓不相信神仙,结果到头来,你倒是挺把你自己当神仙的……就你这个病,换做个普通人,少说也得在床榻上静养半年,结果你倒好,东奔西跑不说,还成天半夜挖坟,你都快把命搭进去了,还想怎样?”
  殓房之中,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曹野身上,最后,竟是把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无奈道:“我说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我好歹也是有皇命在身的,哪儿能做事顾前不顾后?”
  “这是你能顾得过来的吗?”
  勾娘根本不给他反驳的余地,走过来看着他:“蜀州长生教,中州太和门,你都尽你所能告诉百姓真相,告诉他们,无根肉和天王胆都是子虚乌有,但结果呢?神火庙依旧立在那里,百姓们依旧会给阮云夷上香,只要他们还相信阮云夷一日,仙蜕之说便会层出不穷,有人想靠它谋财,还有人想靠它害命,这些全都是东家你无法顾及之事。”
  虽然早就知道勾娘什么都明白,但是,听她就这么将一切放上台面,曹野还是忍不住苦笑。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从他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到永州了。
  皇上将他送上一条不归路,而他作为天底下最相信阮云夷的人,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拆神火将军的神庙,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鄙夷”。
  “曹野,你其实也不想,不是吗?”
  南天烛又问:“你问过我的,戳穿无根肉和天王胆算不算是给阮将军拆台?我那时就告诉过你,阮将军是阮将军,恶人是恶人,你是你,仙蜕被人利用,并非阮将军过错,而你抓出利用仙蜕的恶人,也并非是你的过错。”
  “……是吗?”
  曹野心中苦涩,没想到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竟也偶尔会交好运。
  只是在人生走到尽头时,遇到如此信他的知己,这真的能算好运吗?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勉强笑了一下,却只觉得心口渐渐变得沉重,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下就让孔雀的脸色变了:“曹野你是不是又瞎想了?”
  二话不说,孔雀直接冲上来,连手套都不脱就要来探曹野的脉,而曹野见状赶紧按住他,喘息道:“刚摸过那尸体,能不能讲究一点……”
  “都病得快死了还穷讲究!知不知道你和那具尸体之间的差别也只是你没被放血并且你还有皮?”
  孔雀翻了个大白眼,摘掉手套来给他切脉,果真,立刻就发现了端倪,皱眉道:“你的脉怎么这么虚?”
  “不知道,我其实……感觉还挺好……”
  曹野没有说假话,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随着窒息加剧,他忍不住开始咳嗽,眼前跟着天旋地转,手脚用不上力气,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孔雀身上。
  好像……当年也是这样……
  当面前的一切都渐渐被笼罩在一团迷雾里,曹野恍惚想起,七年前,他也经历过这个。
  会因为一个心念就忽然倒下,然后变得越发得衰弱,靠着宫里的那些药这才勉强吊住了命。
  这七年来在永州养出的底子,终究是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吗?
  如同整个人沉入水中,曹野疲惫地闭上眼。
  他的时间……究竟还剩下多少?
  第90章
  曹野这一昏,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了。
  他做了一夜噩梦,梦里,不是阮云夷被大雪埋住,就是勾娘在他面前发狂,甚至,还有孔雀和小蜡烛……两人一个是乌梁世子,还有一个是早该在十年前就被灭口的天罗鬼童,若是这身份被人发现,两人都难逃一死。
  忧虑如同一重又一重的大山,随着梦境的深入而压在他心上,终于,曹野感到无法喘息,这才挣扎着醒了过来。
  也好在,清醒时,他眼前没有北境的风雪,更没有满是鲜血的勾陈,就只有淡淡的天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让曹野看清,勾娘正背身坐在他床榻边,好似一尊石像。
  “勾娘……”
  曹野想要开口,但胸口疼得几乎无法说话,只能勉强发出一些气语……他知道,勾娘听得见。
  然而和以往不同,这一回即便他出声喊了勾娘,勾娘也没有回头,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因为常年习武,勾娘就像是一把不会折的宝剑,从来没有弯下背脊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曹野感觉她其实很伤心。
  “勾娘……”
  他苦笑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一定是赶路太累,我……”
  “若是早知你病得这样重,我该早些来见你。”
  不等他说完,勾娘已经轻声打断了他。
  孔雀已经说了,曹野这些日子其实一直都在消耗他这七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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