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见徐京墨,感觉他这个头是真的长高了些,“你那法子看起来真的有用。”
  徐京墨一愣,随即就笑了,“肯定是有用的,每早都要喝一杯牛乳,若是不喜欢那味道,就加些蜂蜜调味就好。”
  他把手上的冬渐暖第给她,“这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味道合不合你心意。”
  南宫云辞没想到这人会亲手制香,“喜欢的。”
  喜欢你这份用心,也喜欢你在辩论时谈到的尚贤。不论出身、不论男女,只论才能。那日的辩论,她从头听到尾,她知道他有学识,也知道他的想法与许多男子不同。越相处,也觉得这样人难得。
  “喜欢就好,我第一次亲手制香,毁了不少梅花,被我母亲嫌弃了好久。”
  两个人现在就像是朋友一样,时不时会见一面,聊聊近况,说说麻烦。
  “明年,秦高远会到崇山书院读书。秦家人一贯无耻,你还是避着些吧。”南宫云辞说起秦家人,一向淡漠的脸庞都忍不住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那人也能进书院?”
  “他小叔是临安府城的知事,南宫君庭有求于人,自然舍得花银子。不过秦高远能在崇山书院学多久就不清楚了。”找关系、砸银子进到书院不算难,但是进去以后惹了事儿,袁院长可是不会姑息的。
  南宫云辞专门提一句这事,是因为之前秦高远与徐京墨已经因为同春楼的包房起了一次冲突,那人到崇山书院会干些什么,几乎不用猜都能知道。
  “多谢。不必理会他,之前听说他侄子的满月宴请了一堆人,实际来的人连三成都不到。”南宫君庭本借着儿子满月,在拉些生意,没想到他大哥一家都是礼到人不到,其他人家就更是如此了。
  在这临安城,愿意卖个面子给南宫君烨的人很多,但是南宫君庭,谁会搭理一个废物呢。
  “他手上的酒楼生意每况愈下,正在想法子补救一二,以为秦家能有些用处,不过也是白费心思。”
  南宫君烨可不是善男信女,害他妻子,断他子孙缘,还惦记他的家业,要是这样他都能忍下去,那他大概应该出家当和尚了。如今谁不知道找他谈生意就绝对不能去南宫君庭的酒楼呢。
  “小人总是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一切,一旦被他们找到机会,就可能被扑上来撕咬一口。”所以他和母亲才如履薄冰般的谨慎,如今的他太过弱小,也只能如此委曲求全。
  “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没有,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第39章 温阁老的故事
  初三,徐京墨陪着母亲去寒山寺上香。
  他扶着母亲,缓缓步向那座静谧的古寺。徐子凌的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那样坚定,他们顾不得沿途的风景,只是向着寒山寺走去。
  等他们踏入寺门,才发现这里已经有多的香客,香烟袅袅升腾,似轻纱薄缕在空气中萦绕。徐子凌凝视着前方的大殿,就好像这样能看到故去的家人一般。
  她一步一步走向佛殿,直到跨过那门槛,到了佛前缓缓跪下。直到这一刻,她隐忍许久的泪水才滑落下来,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不在了,她的家没了。她恨这世道不公、恨那君主不贤、更恨自己的无能。
  如今,除了祈求佛祖让她的家人来世平安喜乐,还能做什么呢。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后,她双手合十,微微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为逝去的家人的祈愿。
  卷了些香火钱后,母子二人从佛殿走出,徐子凌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徐京墨小心地扶着她走去后堂休息。四周只有偶尔传来的木鱼声,一下又一下,似在敲打着尘世的浮躁。
  迎面走来一个大和尚,“施主,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这话的意思是过去的已然不可挽回,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去做。徐子凌何尝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她怎么可能坦然的面对这一切。
  “大师,已故之人已经没有未来了。”
  “故人尚在,安危相易、福祸相生。”
  徐子凌想到了七郎,重重地点点头,希望他日后诸事顺遂。
  那大和尚看了眼徐京墨,又说“小施主若是愿意,总是可以改变许多世间的许多不如意的。”
  说罢,他便迈步向前了。
  大和尚的眼神让徐京墨有种自己已经被看透了的感觉,但是这一世他就是徐京墨,不是吗?听着远去木鱼的敲击声,感觉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回到家后,徐京墨收到了一封来自温府的信,温大学士问他,“何为贤,何为尚贤。”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是一道考题。尚贤是他与陆鹏程辩论时,引用的墨子的观点。
  徐京墨思索良久,还是觉得照实去写。他知道温大学士对他没有恶意,这考教或是指点或是警示。无论如何,能得当世大宗师的指点,都是他赚了。
  世人所追捧的是儒家的理念,就像《礼记大传》所言“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
  其意思是要亲近亲属,尊重在尊位的人,实际是维护等级制。这亲亲尊尊到了最后,就是要求所有人遵守礼制,各安其位。简而言之,就是百姓做顺民,百官做顺臣。
  最直接的体现这亲亲尊尊的便是世袭制。在这样的思想和背景下,选拔官吏的方式就变成了任人唯亲,可惜亲者并非贤者,在混乱过后需要拨乱反正,于是才有了官员的
  任命制,才有了察举制到科举制的转变。
  那么为什么科举制可以源远流长,历朝历代虽对科举考试的书籍、题目有所调整,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要废止科举制。
  因为科举制的本质在于“选贤”。齐国的科举尤其重视实务的能力,不仅有算学题、还有律法题,甚至在殿试时只考策问。
  《墨子尚贤》中说道,尚贤者,政之本也。
  墨子认为“国有贤良之士,则国家之治原;贤良之士寡,则国家之治薄”。说白了,就是要打破“亲亲尊尊”的桎梏,任用贤能之人,才能让国家变的更好。
  用人一道也有大学问,按墨子的话来说就是要“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君主统治天下,要选用贤才,怎么用?首先,君主要修己德,以德服人,然后通过科举的方法选出真正的贤才,之后授予他们官位,根据他们的功劳去奖赏他们。
  墨子的思想是超前的,在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也许有些台国理想化,但是放眼到未来,尚贤的思想是完全正确的。
  前面提到的主要是针对选拔和任用,但是墨子的思想不止于此,他还提到了“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有能者上,无能者下;是说选拔,也是说晋升。
  说到此处,徐京墨用很隐晦的笔墨痛斥朝廷买爵鬻官,让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坐在高位,手握权柄。滥用权利,只为一己之私,枉顾天下人的利益。
  徐京墨这篇策问,言辞犀利,精准地剖析着问题的核心。锋芒毕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他手中的箭,直射要害。
  写完以后,他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就是不知道温大学士会给他个怎么样的评价。
  没过几天,徐京墨就收到了温府的请帖。
  再去温府,他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期待。
  “你这策问也太犀利了,若是考场上,遇到个恰好推崇亲亲尊尊的考官,必得个落榜的结果。”
  “机会难得,小子只想从心而言。”
  温大学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老夫有几个问题,还想问你一问。你觉得选贤的前提是什么,是科举吗?”
  “不是,是教育,科举只是选贤的手段。若是只有世家子才能读书,那就只是换了个形式的世袭制。”
  徐京墨的想法并不是完全源自后世,要知道孔子一早就曾提出的“有教无类”,不论贫富、地区等,让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但是,这只是一个理想中的情况,现如今虽然有寒门能参加科举,但是看一下比例,不过占了十之二三而已。
  “如何教育,广开书院吗?”
  徐京墨摇摇头,“即便是开了书院,也不见得会增加多少读书人。世间百态,唯活着是首要的事情。”
  寻常百姓家,一年种地能得几两余钱,一套四书都要一家人省吃俭用,用几年光景才买的起。遑论应试参考的银子了,到了府试,要从居住地感到府城,算上考试所需,一趟花费近百两,有多少人家供的起?这还只是府试,以后的乡试、会试就更不用说了。
  科举考试百中选一,一次不中,再来二次,一般人家能支撑几次?
  “所以要让百姓手头有银子了,然后谈教育?”
  “也是,也不是。百姓手中没有银子,自然就不可能去读书,但是不读书,大抵只能在地里刨食,这就成了死循环,没钱的永远没钱,更也不可能去读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