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唐老爷到了临安,就发现这儿的茶叶价格都还算是稳定的,也打听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他越发相信这个商会能带给他们生机。
南宫云辞收到唐老爷的拜帖并不诧异,苏瑶给了写信说了这事。唐老爷这反应够快的,他要再慢一点,那官商就要来了。
唐老爷虽然知道南宫云辞是个小姑娘,但是初见时,还是愣了一下,实在是太小了。“南宫行首,老夫不请自来是想请教一下这商会的事情。”
“唐老爷委实客气,您有问题只管问就是了。”商会应该是各行各业都有的,要自律也要自保。
南宫云辞讲了商会的目的和组织办法,唐老爷也是一点就透,他又问,“你是可希望有更多的商会组织起来?”
“这天价的税本就不公,难道我等商人就该受着吗?我们是自保,不也是在保护百姓吗。无论什么买卖都离不了百姓,按朝廷这法子,所有人都是赚的更少、花的更多。”
所有人?那银子去哪里了呢,唐老爷面色微变,他看着上首的少女,果然是后生可畏,她怕是早已猜到了。
待唐老爷回到九州不久后,九州的粮食商会也成立了。江都的丝绸商会、西凉的皮草商会、洛城的粮食商会也都陆续成立了起来。
没等到过年,朝廷的官商之法终于来了。
徐京墨听到这个消息时刚好在温家与老师对弈,“老师,我以为朝廷看见这么多兴起的商会就不会再搞什么官商了。”
温大学士落下一子吃掉一片黑子,随口回道,“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鬼谷子》)
这话是说想要成事,必须先了解起因经过,掌握实际情况以后再去谈应对之策。朝廷的过路税是皇帝抛出来的“砖”,作用是去“引官商这块玉”。可惜这“玉”不可对人言,那么底下的官员又怎么会知道呢?
商会于过路税无碍,官员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左右这税不受影响,甚至因为商人们不降价,他们还能收更多的税。
还有些官员就是单纯的看不明白而已,别指望所有读四书五经的人都能明白“经济”。
“子期,可还记得《中庸自用章》中的话?”
徐京墨想了想,回说“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
“然也,天下之主也并非是天生圣人。年迈,却生出了些古怪的心思,你我皆非朝廷之人,也不必操这闲心。但是你要记住这句话,人这一生必不能自用、自专。”
温大学士在劝诫他,无论日后如何,都不要自以为是或者一意孤行。人一旦掌握了权势,就容易这样,因为内心总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想法,就是“如果我不厉害,我怎么可能到如今这位置呢?”
“学生谨记。”
这局棋依旧是徐京墨输了,对弈数年,尚无一胜。
温大学士取了份邸报给他,“官商之事也非偶然。”
因为过路税,各地的物价都有上涨,西凉位于齐国的西北部,与西域相邻。西凉本身的自然环境不好,少有沃土,所以粮产不丰。现如今粮价猛涨,西凉这种主要靠买粮过活的地方自然就受不住了。
“明明是巧取豪夺,偏还要去占个大义。”官商此刻推出,不就显得像是专门为了解决这涨价之事的吗?
“你可知西凉这地方与朝廷的关系?”
徐京墨对西凉知之甚少,所以诚实地摇了摇头。
“西凉是军事重镇,也是九皇子妻族所在的地方。”
齐武帝日渐年迈,疑心病一天更胜一天,他这一生别的也许不算出众,但是这生育后代这块算的上是历朝之最。硬是生了十七个儿子,长大成人的有十三个,嫡长子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与诸位兄弟都得你死我活,近十年来,这夺嫡之争越演越烈,皇子们一个个死去。
九皇子的母族势弱,他就自请去了西凉,为国镇守国门。齐武帝同意了,本来以为这九皇子只是为了躲避纷争,自愿退出竞争。结果他在与西域的一场战争中脱颖而出,赢得了守边将士的爱戴。
军权可比其他的更难得,齐武帝为了防止这个儿子做大,就给他精心挑选了门婚事,九皇子妃就是勇武侯的嫡女,可惜是个遗孤女。勇武侯就是战死的都指挥使韩大人,他一生镇守西凉,家中子侄俱是武将,可惜都没能活下来。
这勇武侯也是追封的,韩家孤女的身份看起来不错,但是配给九皇子就为了削弱他的实力。齐武帝的想法没错,只是低估了人心,韩家女虽然不能带来其他的什么利益,但是她让西凉的将士更加坚定地站在了九皇子的身后。
徐京墨问,“九皇子回到京都也是陛下要求的吗。”
“自然,五军都督中两位都是九皇子的人,且北军和西军的战力与其他几路不可同日而语。”齐武帝正是因为感到了威胁,才将这个儿子喊了回来。
三皇子算不得优秀,但是运气不错,母族颇有势力不说,妻族也是功勋。所以齐武帝扶持他和九皇子打擂,以平衡朝廷的局势。
帝王平衡术可不止在大臣身上,更是在皇子身上。齐武帝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盛世繁华,而是他自己的千秋万代。
“陛下在位近四十年,如今他的兄弟们,也只剩下了个福王还活着。”
福王是个不争不抢的,生母曾是齐武帝生母宫里的宫女,后面被到先帝床上固宠,运气倒是不错,得了一子。
福王从小就是齐武帝的小跟班,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是也一直安安稳稳地活着,他嫡长子为救驾而死,齐武帝为了补偿福王,就把京都都指挥使的位置给了福王的嫡次子。
“福王自己没有差事吗?”
“福王只有王爵,不过有时候会代天子巡视。许多年前,九州洪水,福王就是代天子去赈灾;洛城民变也是福王去的,二十多年前的民变险些闹出大乱子。福王海海受了伤,后面在金陵养了两年才会来。”
按温大学士的说法,福王这人是个无心权势的王爷,但是为人颇正直,坚定的帝党。
徐京墨总听着,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但是也没能抓住,到底是遗漏了什么呢?
“老师,若是官商没能得到那许多的银子……”
“商会并不是只有一个,你那未婚妻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吗。不必太过担心,过些日子,也许他就顾不上这官商的事情了。”
温大学士点到为止,徐京墨也不再追问。
这次官商是皇帝直接下旨交给少府去办的,少了朝臣讨论这个环节,实际执行自然是很快的。没过几日就看见街上出现了“官商”为招牌的铺子,有些好奇心重的人跑去一问,回来就只想骂人。
这不是搅局吗,更低的售价来抢生意,而且这官商不必缴纳过路税,他们低价收购的东西,随便怎么卖都不会亏。
个园又迎来了一众的客人,这次来的可不止是茶商,还有其他许多商会的行首、会董。
“南宫行首,您说如今咱们要怎么办,朝廷这是要逼死我们吗?”最沉不住气的肯定是粮食商人,谁让他们卖的东西不好涨价呢。
“不是朝廷,官商归属于少府。”南宫云辞淡淡地开口。
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这言下之意,心里一颤,他们还有活路吗?
“诸位,以我临安茶叶商会为例。商会囊括了八成以上的茶商,我们的商会不会与官商达成任何合作关系,也不会将手里的东西贱卖出去。”
换而言之,就是官商至多能买到不足两成的茶叶,而且涵盖了各种品质。就这么点东西,他们就算全部运到外城去卖,又能够几个地方的呢,别的不说,单单是京都的需求,官商都满足不了。
而且官商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他们低价卖东西无非就是为了击垮他们这些商人,最后他们不得不将东西卖给官商,当市场上仅剩下官商以后,也就是他们涨价之时。
众人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然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但是,我们不卖,也难保其他人不卖;何况有些行当,咱们商会的份额可占不了这么多。”
“那就看诸位是选择痛一时,还是痛一世了。过路税刚出来的时候,哪个行当有没恶性的价格竞争,然后呢,多少商人亏的倾家荡产。如今能有这么多的商会,不就是因为大家看到了那样的惨剧吗。”
与官商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到底是要赌一个未来,还是求个眼前的苟活全看个人选择。
经济萧条带来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官商努力了几个月以后,他们的收益远低于预期。官商的主事人自然要想办法改善这一情况,大的商会他们动不了,小的还不行吗?
临安一地的官商主事人挑中了孟家来开刀,孟家做的是粮食生意。孟老爷经营有道,现如今更是粮食商会的会董之一。
官商以“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为名向官府告了孟家,而官府更是直接拿了孟老爷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