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孟老爷不是旁人,正是府学乙级伍班的孟自强的父亲。他不过是个秀才,此时六神无主。好友尹琪的父亲是临安省的通判,这事儿和他父亲脱不了干洗,所以他知道些内幕,“你别慌,去找徐夫子试试。”
  徐京墨只是个举人,但是徐京墨的老师可是温阁老。
  孟自强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去试上一试。
  徐京墨从藏书楼出来就被孟自强堵个正着,知道了来龙去脉,他大概也就能猜出来为什么孟家会被盯上。临安的粮商里,孟家最多排到第三,但是只有孟家没有人为官,所以官商就挑上了这个柿子去欺负。
  “他们为何说你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这些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有些余粮,若是粮价翻了一倍,就很难卖出去。所以孟老板就在商会提出缩减生意,就是大家少收粮、少卖粮,熬过这几年再说。
  也不知道这事儿是被谁给传出去了,就变成了孟老板伙同其他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了。
  卖的少可不等于囤积居奇,再说哄抬粮价这事儿是朝廷干的好吗。徐京墨知道孟自强的来意,也没有一口应下,与其说是来找他帮忙,不如说是找他老师帮忙。
  温大学士听了以后,并不觉得稀奇,朝廷千百年来会干的缺德事儿其实都一样。“此事不急,待我修书一封问问看。眼看着到年底了,官商总要拿出些东西去交差。你那学生
  为什么会在伍班?”
  “孟自强原在府学念书,因为是商人之子,经常被排挤。后来被诬陷他巡考作弊,府学的教谕偏帮官家子,他一气之下就从府学退学了。”心灰意冷的他觉得读书无用,不肯再用功读书,但是这人是有天分的。
  没等几日,温大学士就把徐京墨喊去了,“过些日子,那位孟老板应该就会被放出来了,让你那学生管好自己家里的事情,不要再出什么乱子就好。”
  徐京墨应下后,亲手泡了壶茶给老师,“这是南宫家新制出的团茶,您试试。”
  温大学士接过来,尝了一口,“这是加了香料?”
  “是,您喝的这个是加了龙脑香,南宫家取名为龙凤团茶。”
  “这凤呢?”
  “茶饼上压制的团是龙凤,这和味道可没关系。”
  即使南宫家有西域的生意线,但是这茶叶的销量也是远不及从前,所以南宫云辞就拨了好些茶叶去研制新品,新品可不是每次都能成,耗用许多的茶叶以后也未必能真的做出一款。现在这光景,与其放着茶叶浪费,不如尝试创新。
  生意总有回暖的时候,那会就不必费心思在新品研制上了。
  “你这个未婚妻是个人物,走一步看十步,女中豪杰是也。”
  第60章 人治,律法之……
  徐京墨一脸得意,仿佛老师夸的是他一样。
  温大学士看他这样子,心下觉得好笑,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弟子以后的路未必好走,身边有个有能耐的妻子,自是更好的。
  孟自强得了徐京墨的消息,心里总算踏实些了,“夫子,学生可否去拜会温阁老?”
  “不必,老师不喜欢人打扰。他不在意这些,你不必挂怀。”
  又隔了几天,朝廷出了大事儿,有人状告去岁的科举舞弊。科举舞弊是杀头的重罪,但是摆在眼前的功名路容易惑人心弦。
  那状告的人也是个学子,不过没能考上,心有不甘,直接敲响了皇宫前的登闻鼓。这鼓可不能随便敲,敲了以后要先挨二十板子,然后才能上告,若是最后查出来是子虚乌有之事,更是要被流放三千里的。
  登闻鼓的规矩是太祖定下的,登闻鼓响,天子必须回应。无论齐武帝是什么想法,都不能违背太祖定下的规矩,这告状的学子大概也是豁出去了,用这一条命换一个公道。
  科举有没有舞弊很多人心知肚明,齐武帝本想将事情交给三皇子去办,但是大理寺和督察院都反对,甚至秦阁老也反对。你让盗贼去查是谁偷了东西,那结果肯定是没有东西被盗。无奈之下,只能让三皇子和九皇子一并办理此案。
  科举是事关国本的大事,三皇子和九皇子无论如何都要拿出绝对可以令人信服的证据才行。
  三皇子因着这事儿上了好大火,嘴角都起了大泡,天天捧着黄连水喝。“这案子要怎么查,老九参和进来,势必不会任由我们糊弄。”
  “殿下,九皇子不过是个武夫,不值当您这样焦虑,我们手里有那些提前备下的卷子,任谁能说这些人没有才学?”
  “蠢货,要是老九要求重新再考一遍呢?”提前让他们抄录好的卷子肯定查不出什么,但是要现场答题,那肯定会原形毕露。这次的同进士里有六七成都是花钱买的,这些人的水平至多也就是个举人或者秀才而已。
  李奇被骂了也不敢还嘴,一旁的刘树仁开口劝慰,“殿下且听我一言,九皇子的掺和进来只是不能让这些事情都被掩埋下去。但是陛下也未必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被翻出来,那些人都被放到了同进士之列,本来也无甚的影响。”
  同进士虽然也可以为官,但是在有空位的时候,肯定是要先安排一甲和二甲的进士。
  三皇子仔细想了又想,是这个道理,他干的这些事情,可没瞒着他的好父皇,甚至这银子也是他们父子俩分的。“从那些人里,挑几个出来。”
  事情闹到现在,要说没有人舞弊,肯定是没人相信的,所以至少要抓出几个来交差。这被挑出来的人之一便是临安官商的大掌柜,这人原是洛城的商户之子,想尽办法得了举人功名,想要再进一步也不稀奇。于是花了十万两白银走了三皇子的门路,才如愿成了进士。
  三皇子想着这人是商户出生,就把他推荐给了齐武帝,又被齐武帝给安排去了官商。同进士不一定能捞到官位的,但是给皇帝办事,那就成了天子近臣了,谁会拒绝。
  挑上他的理由也简单,不过一个商户,随便他们拿捏。而且这人家产颇丰,抄家灭族后还能再捞上一笔。
  等他被抓了以后,临安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韩大人出面敲打了一下,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抓的孟老板自然也就被放了出来。
  孟老板虽然没被用刑,但是也受了不少罪,平白多了许多的白发。孟自强看着一瞬间苍老的父亲,暗恨自己无用,若是他有官身,那些人怎么敢拿他父亲去祭刀!
  “父亲,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必要得个功名回来。”
  孟老板拍拍儿子的肩,他吃了点苦,换了儿子上进,也算是值得。为什么商户总是想方设法的培养自己子侄去读书,为的就是遇到事情的时候能被拉一把。有些商户家中子侄都不成器,他们也会想法子给有本事的秀才、举人送些银子,自助他们读书、考试。
  等徐京墨从老师那听了这虎头蛇尾的科举舞弊案以后,真觉得这朝廷没救了。“老师,九皇子应该知道不止这几个人吧?”
  “知道又如何?他不过就是个皇子,要怎么和自己的父皇去要强。”而且闹大了也未必就好,以后的科举是不是没考中的人都想着去敲敲登闻鼓,长此以往还有谁会相信朝廷。
  温大学士现在教徐京墨的是如何为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黑白分明的。为官要也要权衡利弊,你可以不考虑个人的利益,但是你必须要考虑整体的利益。
  就以此事为例,若是九皇子不肯罢休,要一查到底,会发生什么。三皇子肯定是参与这舞弊一案了,但是这次的监考官是吏部和礼部的人,礼部的人是保皇党,所以皇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如果齐武帝知道,那么就意味着此事是他默许的,甚至是他主导的。九皇子是儿子、是臣子,子不言父之过,他查出来又该如何?
  何况齐武帝现在明显是让三皇子和九皇子相互制衡,若是九皇子打破了这个平衡,说不得要招来杀身之祸。
  “那就任由这些人夺了他人的功名吗?”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只做他人衣,这叫人怎么甘心,何况有些寒门子弟未必就有第二次应试的机会。
  “不然你想怎么办呢,比起现在闹得人心惶惶,让朝廷失信于民,不如选择此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那些虚名钓誉之辈,不会有前程的。”若是重用他们,万一他日出了问题,今日的舞弊之案必然还会被人翻出,所以无论这次有没有被查出来,这批次的同进士没有一个人能走仕途。
  徐京墨其实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实在讨厌这个没有公道一说的朝代。个人凌驾于律法,凌驾于规则。他一直都是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是却又一直希望有更多公平,所以每次经历这些事情,他的心情都会很糟糕。
  离开温府,走在路上,看着大街小巷的人,贩夫走卒在吆喝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路边泥瓦工、木匠等人也立了个招牌等人找他们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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