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个社会的运转是离不开各行各业的,难道因为不是官就要被欺压吗?
  徐京墨干脆将伍班最新一次的社会实践课定成杂学体验日。炼钢什么的,还是太危险了,怕学生们伤到自己,所以他选了木工、瓦工。
  这些工匠都是找南宫云辞借的,没办法他家最多能找出来厨子。
  伍班的学生现在听到社会实践课,已经不再会很天真地以为这次“很轻松”。他们直接问徐京墨需要准备些什么,除了粗布衣裳、手套、旧鞋子外,他们还很自觉的准备了些膏药。
  第一天是从瓦工开始,徐京墨也没给他们安排太难的,一共就两个任务,制作瓦罐和修补瓦片。瓦罐的要求是不能漏水,瓦片的要求就是修补后可以再次使用。
  徐京墨会让他们轻松
  过关吗?那是不可能的,制作瓦罐先从选土开始,他放了五种土在外面,由着学生自己去选。等他们选好了,就带着各自的土回到自己的案板上,学着工匠的样子去揉土、塑性。
  这群读书人捏出来的瓦罐形状还真是千奇百怪的。折腾了大半天才做好,然后再将他们做好的“瓦罐”放到通风良好且阴凉的地方去晾干,约莫需要两天的时间,等瓦罐自然晾干以后才能放去窑中烧制。
  还剩下一点时间,就是修补瓦片了,这瓦片都是最常见的那种,一般是家里买去放在屋顶去遮风挡雨的。有轻微裂缝的瓦片修补一下后是可以继续用的,这种修补就是用石灰和桐油混合的材料来填补裂缝,操作起来算是很简单的,没哪个人连这个都做不好的。
  还有一个种修补要难许多,就是瓦片破碎后的修补。下大雨,有些用的久的瓦片就可能从屋顶滑落,这种破了的瓦片也是可以修复的,瓦匠拿起一个碎片,先清理断口周围的杂物和灰尘,然后在瓦片底部涂抹一些用黏土和稻草混合成的泥浆,再将另一部分黏上去。
  两个碎片黏到一起,难啥?难在要自己调制“粘合剂”,你就想想包饺子前的和面,水多了太稀,面多了太稠,反正就是不成型。尹琪是从最干尝试到了最稀,硬是跳过了合适的比例,一身衣服都给他弄上了泥巴,也没把两个碎片给合到一起。
  徐京墨看着一身狼狈的学生们很满意,就该尝试一下各种职业,不要觉得读书最了不起,看不起匠人和杂学。
  累了一天的学生们,睡的特别好,罗浩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还多了些期待。
  尹琪知道他的心事,“徐夫子不是个迂腐的人,你不如找他请教一下,说不定有办法。”
  “再说吧,就算徐夫子能理解我又如何,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第二天,大伙儿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又去了庄子里。今天要尝试木工,比起瓦工那些东西,木工似乎要更难一些。
  木匠的基本功包括锯、斧、刨、凿。徐京墨给学生们降低了不少的难度,先说这锯,要根据木头的直径去选择合适的锯子,之后好固定木头再锯,若是很大的木料,需要两个人一起拉大锯才行。
  不想浪费木料,徐京墨给他们选的都是不算太大、也不是很硬的木料,“你们仔细看木师傅的动作,拉锯不能硬拉,不然锯子断了当心伤到手。”
  大家看着那个木师傅的动作感觉也不难,等他们自己开始锯就不行了,怎么拉不动呢?
  木师傅也是带过不少徒弟的,看着这些秀才老爷的动作,哪会不知道问题在哪,“各位秀才老爷,锯东西的不要笔直地向下,稍微斜一点才好锯。”
  他们知道怎么做更容易,但是讲不出来道理,所以各种手艺活的传承全靠师徒的手把手的教。
  半天的时间,锯子断了十几个,锯好的不过三两个。徐京墨什么都没说,就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看的他们头都抬不起来。
  到下午,总算是锯好了,不过一截圆木是没法用的,要刨料,打磨平整以后才能再加工。刨子用起来要顺手的多,除了有些累,倒是没人做不好。
  这一天又是拉锯,又是刨料的,到了晚上,好些人两只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用筷子吃饭着实是难为人。大家干脆换了勺子,谁也别笑谁。
  罗浩心不在焉地吃着饭,他想着昨晚尹琪说的话,要不就试试?反正也不可能更差了。
  徐京墨每晚吃了饭都习惯要再外面散散步、消消食,今儿被罗浩堵了个正着。
  “夫子,学生有些事情想请教。”
  徐京墨也没拒绝他,与他边走边说,要是换了其他人,他肯定就请人回屋里坐着聊了。但是罗浩这种木工堪比老师傅的,那就不用客气了。
  “夫子,其实我爷爷就是木工,小时候父亲在外上任,我是在爷爷跟前长大的。自然也就跟着爷爷学了些木工,后来父亲接了我们去团聚,他不喜欢我做木工,毁了我的工具,只准我读书。”
  少年人,谁能没有叛逆期,父亲不允许,他就偏要,毁了他的工具,他就不好好读书。父子两个因为读书和木工的事情发生了无数次的争吵,罗浩也没少挨揍,但是死不悔改。
  罗浩的父亲是明州知府,寒门出身的进士,是个有本事的人,靠着自己升到了正五品。他就两个儿子,罗浩是幼子,颇有读书天分,所以他才不肯他做木工,认为这是玩物丧志。
  徐京墨听着他说,其实少年人只是单纯的喜欢,他没有拒绝读书,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爱好,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越是不好好读书,你父亲就越是不会许你碰木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这个时代的共识。徐京墨并不认可,但是他也只能遵从这样的规则去发展。
  罗浩低着头,“可圣人明明也说过君子不器。”
  这句话出自《论语为政》,是说君子不要局限在特定的职业技能,无论为政、教学、工匠或者农夫都是社会所需要的。
  “你喜欢木工,是想当个木工,还是只是喜欢木活?”
  罗浩想了想,很诚实地说,“我喜欢木活,但是并不想当个木匠。”
  当木匠也是恨辛苦的,日复一日的劳作,赚一点银钱也未必就能养家糊口,你看那木匠的手,除了老茧还有层层叠叠的伤口。
  “孟子曾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既然心里有成算,就不该荒废你的学业,此其一。其二,礼记有云人不学,不知道,这是你该与你父亲讲的内容。”
  朝廷里的官员也是有分工的,比起你说你喜欢木工,不如说你想去工部。工部可是管着朝廷的各种建造工程的,不懂点木工、泥瓦工,你真能干好着差事吗?
  罗浩才知道话能这么说,但是他已经和父亲僵持了这么久,现在改口,父亲能信吗?
  徐京墨看着这老实孩子,有点无奈,“口说无凭,你先把你的成绩拿出来再去说,比如先考个举人。然后,工部有个宋侍郎,你父亲肯定不认识,但是你可说人家宋侍郎就懂木工,才去了工部。”
  罗浩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徐京墨对于自己带坏小孩儿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工部的人不懂建造,户部的人不懂算学,这才可怕。
  第三天,他们要干的事情是在木料上凿眼,木师傅给他们演示了一遍后,就让他们上手了,先划线,然后左手握凿,右手挥斧。这活其实没有昨天累,但是比昨天更讲究技巧,像孟自强就是太用力,凿眼变凿断了。
  凿好了眼,这木工的活就算是完了。他们这是用了两天,做了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出来,如果是要做个桌子,按他们的速度,少说也要一个月,一个月都赚不到一两银子的他们,想要靠做木活养活自己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好好读书吧。
  看的出这些学生又被自己给打击了一下,不过更有趣的在下午呢,他们做的瓦罐可都已经烧好了。
  下午,二十多个人围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瓦罐。徐京墨拿起瓢挨个往里面装水,那种肉眼可见有破洞的,他就略过了。真的能装水的只有四个瓦罐,其中一个与其说是罐子,不如说是碗。
  好些学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到当时做出来的东西看着可以用啊。
  徐京墨挑了几个瓦罐出来,“这几个瓦罐之所以是废品,是因为选的土就是错的。制作瓦罐时,要用细腻、黏性较强的陶土,选了错误的泥土自然做不出合格的东西。”
  然后又挑了几个出来,“这些瓦罐上,都能看见很多的气孔,
  因为你们揉泥的时候偷懒,没有将泥土中的空气给排出去,等到烧制时,这气孔变大就成了这样。”
  “自然者,物见其然,不知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所以得。诸君可知其含义?”
  尹琪回答说,“万物呈现在我等的眼前,我等知道万物,却不知道其背后的原因。”
  “然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如同这瓦罐,知道瓦罐是用泥土所制,但是各位自己选择泥土时却选的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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