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秦卓轩知道他问的是徐家的案子,可惜了,“目前不会,齐武帝尚存于世,只是中风后无法打理朝政才传位给陛下。”
  子不言父之过,齐武帝尚在人世时就去翻案,恐会招致一些流言影响朝局。
  徐京墨垂下眼眸,知道此事无法强求,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白大人见了被秦卓轩领来的徐京墨,倒是一愣,他与秦卓轩关系速来不错,两个人都是务实的人,也都因着一些原因窝在翰林院里,之前要将徐京墨安排到他这里时,秦卓轩与他通过气,没想到临到跟前,他还要亲自把人领过来。
  “下官徐京墨见过白大人。”
  白大人看着年轻的徐京墨,还真是年轻啊,不过十八岁的少年郎。若非诸多波折,说不定他会是齐朝史上最年轻的状元。“不必客气,翰林院的事务繁杂,日后遇到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有秦卓轩和白大人的指导,徐京墨很快便熟悉翰林院,开始参与修典和轮值上朝。
  修典是慢工程,有些典籍有缺失,就要想法子补全,尤其是遇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就要下很多功夫了。翰林院里有个文渊阁,藏书无数,随便是谁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全部读完这些书,这里就是他们修典、修史的资料来源。
  伏案工作了一天的徐京墨回到家里,觉得浑身酸痛。
  南宫云辞纳闷儿道,“翰林院不是修书的地方吗?”
  “是啊,但是伏案一整日也很累。”
  “一会让人给你按按,以后每天都这样吗?”南宫云辞对翰林院只有个大概印象,毕竟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地方。
  “天天如此,日后习惯了,许就好了。翰林院的地方不大,人却不少,一个屋子里摆着一盆冰,根本没有一丝凉意。”
  南宫云辞今日可是没出门,只是在书房处理商铺的事情。她来京都,可不只是守成的。看着有些狼狈的夫君,她黛眉微簇,“给你们送些冰,合适吗?”
  徐京墨摇摇头,“上官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不是几个人一间屋。我也不好太特殊,忍忍便是;不过,明儿还是从家里送饭吧。”
  今儿中午他和同僚一道出去用膳,恰巧遇到沈腾,这人惯是阴阳怪气,碍着他父亲,其他同僚也不好说太多,这饭吃的着实憋屈。
  “过两天是休沐,可要去拜访一下二舅?”
  到京都已经有几日了,也该去拜见一下江家舅舅,南宫云辞对江学铭的印象不深,也只见过几面而已。但是大姑父王安和姑姑南宫梅芳那边的诸多麻烦多亏了有二舅的帮忙,于情于理,都该早日上面拜访。
  徐京墨也没旁的安排,“没问题,你来安排便是,二舅的嫡长子今年似乎没有下场?”
  江学铭的夫人是工部屯田司郎中冯大人的嫡女,二人育有两子,长子江明远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已经考中举人,但是今次的恩科却并未下场。次子江明兴方才十二岁,还在府学读书。
  “听母亲说是二舅觉得表哥火候不够,要再压他一压。”
  这是怕儿子掉到三甲吧?一直有个说法,同进士出身如同如夫人洗脚,但是其实同进士出身
  也不容易,且考中同进士以后,已经有资格成为吏部编制在册的官员,有些人可以直接选择去各州府学堂书院聘任。
  只不过同进士的名次较后,他们获得的官职通常是县令等末等品级,晋升空间有限。
  今年是恩科,加上前次的会试被取消,所以来应试的学子相当多,江学铭担心这届的竞争太过激烈也是有道理的。左右不过三年,儿子还年轻,没必要急在一时。
  徐京墨刚去翰林院,就发现了他们要修的书是穷尽毕生精力也不可能修完的,怪不得这翰林院一直有活干。本来要编的齐武帝编年史,不知何故暂停了,白大人就另外给他安排了差事。
  他接手的这活儿其实已经到了尾声,这部《礼乐大典》是齐武帝二十九年就开始编纂的,拖到现在没能修完,是因为中间的负责编纂的总裁卷入夺嫡之争,一个被流放、一个满门抄斩,然后一度没有总裁负责这部《礼乐大典》。
  再后来,这《礼乐大典》编写到了立储的部分,涉及到立嫡还是立长,谁都不想接手,于是就一直耽误了下去,等到齐承帝继位,直接拍板立贤,这才能继续往下编下去。
  《礼乐大典》其实就是礼乐制度的一部总述,吸取各朝的礼乐制,再根据本朝的一些情况加以修正,本质还是为了维护宗法制度,以及君权、族权、夫权。
  《荀子礼论篇》中说过,“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这算是封建社会秩序的诠释之一,由此礼乐制度,才会有对天地的祭祀、对先祖的祭奠、对君师的尊重。
  君王为了加强君权,便逐渐将其衍生为以天、地、君、亲、师作为礼拜的主要对象,形成了现在的社会秩序。秩序并非空口说说即可,而要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体现出来,这样才让人有更深刻的认知。
  徐京墨要编纂的部分是太子的礼制,太子大概是天下最难得位置,看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可能只是如履薄冰。尤其是在皇帝逐渐年迈后,看着壮年的好大儿,能不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利吗?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凡老皇帝出点意外,那继位的就是太子了,当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储君难道不想直接称帝,手掌大权吗。如此一来,老皇帝担心的可能就不止手中的权柄,更有自己的身家性命。
  皇家是这个世上最无情的家族。
  太子的礼制,一直被许多人所推拒,因为这中间有个度的问题,过了会让皇帝新生不喜,不足会让太子不喜,若是太子继位,那这编纂之人恐怕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大人将这部分交给徐京墨并非是刁难,而是因为他恰好是这《礼乐大典》的新任总裁,比起翰林院里的老油子,他更喜欢年轻、务实、有想法的新人。
  徐京墨在最后阶段参与进来,不久以后就算是有了成果,此为功绩;但是因为这差事很多人不愿意干,所以其他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差事对徐京墨心有不满,说不定还会有些同情他。
  白大人这番心思并未对旁人提及,不过徐京墨是明白的,官场新丁唯有勤勉工作才能报答上官一二。
  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不会急着立储的,而且现在的皇子们最大的不过二十来岁,小的甚至只有一岁。既然是立贤,自然要等皇子们长成以后,观察一二再说。
  徐京墨觉得服饰、车架这些都好些,按照皇帝的规格减一些便是,难得在于两点。
  一是太子是否要设有自己的班底,有班底的好处在于这些人日后可以很快替代老臣,完成新旧更替;坏处就是身边人很容易影响太子的心态,会催化皇权之争。二是太子的权利,前朝出现过皇帝出征,太子监国,结果太子直接自立的事情,所以本朝就取消了监国之权,但是没有权利的太子可能还不如出宫建府的兄弟们。
  徐京墨一时半会还想不清楚该怎么编纂这部分,就搁置在一旁,先去写那些好写的东西。虽说典籍编纂需要参阅诸多书籍,可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无论他想写哪种,都能找到对应的依据。
  他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做才稳妥,立储本是为了国祚稳定,不能因为一些规制的问题适得其反,那会引起动乱的。国祚不稳,倒霉的还是百姓,因为朝廷内外都忙着争权夺利,还有几个官员会记得百姓。
  沉浸在编书中徐京墨还不知道,齐承帝正和他小舅舅聊他呢,在场的还有他现在的顶头上司秦卓轩。
  “浩然,你这侄子的策问写的确实有意思,朕总感觉他对吏制的见解并不止于此。”冗官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只会愈演愈烈,最后危及社稷。
  “为臣不知,不过有些想法或是温阁老的。”徐天赐可不会傻到帮侄子大包大揽,做好的就算了,做不好总不能是皇帝的错,必然是徐京墨有负圣恩。
  左右是个刚考中的新人,降低皇帝对他的期待,以后的路才好走。皇帝的期待可不是越高越高,达不到预期的影响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远不如一开始就降低预期,等实际结果出来,反倒是有可能超预期。
  “槿安怎么看?”秦阁老已经提出致使仕了,不过齐承帝暂时没有应允,因为内阁的人不够,温阁老算是同意还朝,但是恐怕最多十年就会彻底离开朝廷。新老交替是需要时间的,齐承帝对秦卓轩寄以厚望。
  秦卓轩的性子有点愤世嫉俗,他看不上齐武帝,所以不肯将一身才学为其所用,如今父亲致仕,齐承帝又个明君,他自然也就改了态度。
  “陛下,子期是个务实的人,我在临安府拜见温阁老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温阁老对他的教导也不止于民生。”
  当朝阁老教你怎么做官,会不给你讲吏制吗?不会的,所以秦卓轩这话不仅附和了徐天赐,也间接肯定了齐承帝认为徐京墨胸中有乾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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