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啊”的一声,凌波尖叫回头,瞧见那人偷笑的样子,更是怒上眉梢,拿起一旁的东西砸了过去。“叫你幸灾乐祸。”
  东风笑着闪避,这时节花开的正好。前世也是这般,他整日等着一朵花开,一等便是千年。
  那样的孤寂,此生何必再尝。
  他朝她伸出手,浅浅一笑,就像那早晨的初阳,拂散了所有的阴霾。
  凌波一时有些痴了,本就是人间绝色,再加那一弯清浅,难免会沦落。
  她缓缓拉住他的手,冰冰凉凉的仿佛受了寒。凶巴巴的看了人一眼,“你受寒了,这种天气怎么会冻着呢。”
  “没事,体质罢了。你很喜欢这里的花吗?”
  “对啊,你看他们生机勃勃的多好看。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姿态,有它们不同的色彩,在春日里绽放属于自己的绚烂。是很幸福的事情呢。”
  凌波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轻嗅花香的。
  蓦然抬头,看见东风眼中似喜似悲的神色,微微刺痛,“我总觉得,我和你很早就认识。”
  “或许是你我的缘分,既然如此有缘,不知姑娘可否心属在下?”东风垂眸看着她,认真的问道。女子不在意的抬头。
  “哥,我记得你之前就说过我们是兄妹,难不成,你想吃窝边草了?那妹妹给你张罗相亲。”
  东风讪笑,都怪之前不够坚定,这下误会了。
  “阿笙大概要过来了,我先回房了。三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我还要把剩下的东西布置妥当。”
  未曾留意的失落,身后的人无奈苦笑。
  院中诸事都在筹备,东风亦走了出去,与独孤笙一处。这位沐茶先生气定神闲,似乎胜券在握。
  所谓斗茶,是指比赛茶的优劣,又名斗茗、茗战。斗茶包括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戏。斗茶品以茶“新”为贵,斗茶用水以“活”为上。一斗汤色,二斗水痕。观的是色泽,看的是火候。
  研碾细腻,点茶、点汤、击拂一气呵成,沐茶先生胸有成竹,独孤笙亦不紧不慢,稳中有进。他选用了山溪之水,最为纯净。两人均是茶汤纯白,恰到好处。茶香渺远,偶有回甘。只是独孤笙的更胜一筹,在于茶水的恬。
  接着便是斗茶令,二人腹有丘壑,转眼便是暮色微垂,方尽兴而归。此时胜负已分,沐茶先生棋高一着。独孤笙心折,“沐茶先生学识广博,在下钦佩之至。若是先生有意入世,必是经世之才。”
  “独孤少爷谬赞,沐茶一介俗人,平生爱茶。今日与王爷棋逢对手,也是人生快事。茶百戏,王爷可要当心了。”
  点茶,分茶,烹茶。下汤运勺,使汤纹水脉形成物象,心思细腻,技法娴熟。比的不过是个心境与技巧。只见沐茶先生缓缓研磨,时间缓缓流逝。
  独孤笙亦专注于手中之物,丝毫无暇顾及其他。
  凌波就坐在不远处,看着斗茶的二人。随着汤勺的搅拌,茶汤渐渐呈现出不同的纹样。经时间沉淀,缓缓成型。
  沐茶先生所运之汤纹,如云山之雾,朦胧莫测。变幻多端,中有一点深色,汤纹环绕其间。渺渺茫茫,一点真意。禅字本心。
  独孤笙所运之汤纹。则如凤穿牡丹,挥毫大气。
  牡丹花中之冠,万花拜服。沐茶心下了然,淡淡一笑。茶心亦是人心。
  “独孤公子果然技艺精湛,茶色清而不浊,纹饰凤穿牡丹更是惟妙惟肖。公子心不在野,为何又要偏安一隅?”
  沐茶幽幽说道,掌中拿着的正是独孤笙所制之茶,香气缭绕。
  汤纹久而不散,着实是茶中极品。
  “沐茶先生亦不凡,本少爷粗浅茶艺。让先生见笑了,若非先生承让,今日之局断然不会如此。先生必有所求,不如直言不讳?”
  独孤笙看破一切,从沐茶先生进府,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东风的身上,似乎对他很是好奇。
  沐茶沉吟一声,轻笑道,“近来府中有异,听闻独孤府策士东风先生精通异术,颇有研究。所以特来讨教一二,以茶艺试探实属无奈,请勿见怪。”
  东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方才起身往沐茶先生那里走去。
  他为人清水,看着也是翩翩公子样,又因常年潜心茶道,便有了沉稳的性子。
  袖间一抹茶绿色,似乎是有意点缀。东风认真看着来人,朝独孤笙行礼,方才问道。“沐茶先生所问之事,是为己还是为人?”
  “为己为人有何分别?先生一身本领,必然不会让在下失望才是。听闻先生初来风吟,便破了玉器锁魂的大案。特想结交一二。”
  “为己,则此物必然与先生有恩怨纠葛,为人,则此物已然凶残成性,危害一方。敢问先生,为己还是为人?”东风淡定如初,沐茶微微变色。弹了弹手中茶盏。
  “都为,先生若不弃,那沐茶愿意带路,让先生一观。”独孤笙起身送客,沐茶先生望着不远处的凌波招了招手。
  “这位小姐一起来吧,女子心细,更为妥帖,”东风方想拒绝,凌波已然追了上来与独孤笙一同前行。
  东风望着二人并排的身影,醋意油然而生。
  东风刻意与凌波搭话,女子本就对捉妖之事好奇,如今更是惊讶。原来还有那么多好听的故事,这世间也并非只有人类。
  “公子哪里听来的鬼怪之谈,也要这般宣扬。“虽是听闻了玉灵伏诛,独孤笙打心底里是不信的。
  “独孤公子且看就是,若不想看,想必独孤府离不开公子。不如公子先行回去照应,我带凌波去看看。”
  第7章 墨狂
  沐茶先生看着三人,缓缓露出笑意。他袖间的绿茶纹又深了些,并未有人注意。
  一行人打闹说笑,到了沐茶先生府邸。
  此处云烟缭绕,茶香盈袖。更多了几分空灵雅致。
  东风神色微微一蹙,他刚刚踏进院门。便觉得此处不同寻常,怨灵汇集。微侧眸看身边之人,女子正嫣然一笑。
  她的笑毫无杂质,应是看见了喜欢的东西。顺着目光看过去,那里是一棵茶树,茶花盛开的时节,白色的山茶花缀了满树。
  “喜欢山茶花?”东风轻轻靠近,摘了山茶花戴在她发间,很是清秀。
  “乱折花是不对的,你看它们在一起多快乐。分开了肯定会让他们难过的。”凌波伸手轻轻摸了摸,嗔怪道。
  东风沉默,她还是如此心善。他只好跟着沐茶先生往内室而去。此时并非花季,山茶花开的如此茂盛,实在匪夷所思。
  “沐茶先生要东风看何物?”东风直截了当,毫不拖延。习惯性的摸腰间玉箫,依旧如之前那般莹润,缺少光泽。
  “自然是看这些。”沐茶先生袖手一挥,八扇屏风突兀出现,每一扇都惟妙惟肖,刻画的正是茶之纪事。
  正中央那扇屏风的山茶花,从色调到落笔,都和院中无异。像是活的一般,能嗅到淡淡香气。
  东风这才神色丕变,眼前之景除了中间那扇屏风,皆为幻象。只见他右手轻捻,方才从山茶花中所采之香气晕散开来。
  飞花如刀裁,没入屏风消失不见。幻象粉碎,只留那一扇巨大的屏风落在庭中,不远处的山茶花在它对面,微微点头,随风摇曳。
  “沐茶先生这样试探,就不怕在下怀疑你居心叵测。况且这屏风用笔气度,只怕是阁下所为。”
  “先生果然聪慧,难怪独孤笙如此看重。可惜迟了一步,不然。”沐茶先生的话被打断,独孤笙看着那扇屏风,并未觉得不妥。
  “先生若是想挖墙脚,可否等我离了府。先生既然有事相求,不如说正事。这屏风,画的不正是那院中山茶花?”
  独孤笙回看院中山茶花,迎风摆动,晈白柔和。与这画中景,竟有九分神似。
  “确实,只是老夫自从得了这山茶花,家宅便从此不宁。虽然老夫的茶技声名鹊起,但从未有人敢轻易拜访门庭,诸位可知为何?”
  沐茶先生望着山茶花,幽幽叹息,有些事情他想忘记,可惜天不遂人愿。欠来的债,总是要还的。
  东风拂袖坐下,淡定道,“沐茶先生不妨直言,若先生不能据实已告,这个忙,在下不能相帮。”
  坐在对面的人咬牙,狠了狠心,还是说出了真相。原来,他曾经并不曾喜欢茶道。
  那时父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茶艺大家,无数人为了成为他的徒弟挤破了头。自己作为衣钵的传人,本应众星拱月宠着。
  奈何天性顽劣,从不肯认真学习。对于茶艺一道荒疏甚久,直至那一天他在街头斗石,惊鸿一面之间,蜻蜓点水心头。
  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他的心头泛起涟漪。她路过他的身旁,轻道,“公子,你的香囊掉了。这茶香,甚是好闻。”
  不知是何门何派的世家小姐,举手投足大家闺秀。偏偏精研茶道,再次相遇是在斗茶会,她谈吐温文举止娴雅,年轻男子的心思都付在了她的一颦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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