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忽然就责怪自己的不孝,当初任性,却导致了父母不合。母亲那样骄傲的人,没有父亲纵着,该是很艰难吧。
辗转打听到了母亲的居所,在倾欢酒馆隔壁。阿贤去扣了门。却是无人应答,他自己推门而入。
远远的看见那榻上一个熟悉的背影,她老了,身子佝偻了,容貌也不比从前,印象里她一直是个怪怪的女人,虽然对他极好,但太过专制。
他对她,向来是又爱又畏的。他怕她,她的性子太固执,总是容不得他反驳。所以他只能装作乖巧的样子,内心越来越叛逆。
总想着逃离,可逃开了,又惦记。
第103章 念(六)
“阿贤,是你吗?”老人昏昏沉沉的醒来,看见屋中有个人影。
她近来总是梦见年轻时候的事情,梦见自己那时乖张,惹得全家头疼,后来规矩了,也让全家头疼。
阿婆笑了,她看见那个人影。虽然背对着,但她能确定,那是她的阿贤。她十月怀胎的阿贤,她等了多少年不肯回家的阿贤。
房间的烛火被点燃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照的亮堂。阿婆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一身锦衣的儿子。
心满意足的笑了,她想,我儿子总是优秀的。
“阿娘,”久违的称呼,像是穿越了多少岁月,阿婆泪雨滂沱,连连应着,怕一切是梦。更怕梦醒了,儿子就不在了。
“阿贤,我的阿贤,让阿娘看看,你是不是长高了,是不是更帅了。”阿婆激动的有些哽咽了。
她早就后悔了,在儿子离开的那几年,只是她拉不下面子,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强求。
可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儿子。她甚至以为,阿贤在外面被人害死了,如果是,那她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阿娘,你看我比之前更壮实了,也更高了。”阿贤站在床头,他的确是很高,这间屋子都快被他占满了。
阿婆透着烛光看着他,她的儿子长大了,也长开了。
可惜这些岁月,她都没法陪伴。
她此刻无比后悔当初的固执,其实以为的好,不是真的好。
泪水顺着眼眶滚落,阿贤看着突然落泪的阿娘,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阿娘,你看阿贤现在好好的,应该高兴才是。”
“是阿贤不孝,让阿娘担心了。还害的阿娘和阿爹分开,阿贤真该死。”
他本来以为就算他走了,爹娘也会好好的在一起,然后或许还会有个弟弟妹妹,帮他照顾爹娘。
“你还不知道你娘我呀,脾气倔,又拐,也就你爹降的住我。我那时脑子一热,就把你爹给休了。”
阿贤突然无话可说,不过休夫,倒像是他娘亲能干的事。就是苦了爹了。不管怎样,爹娘的婚姻因为自己难以为继,也是过错。
“娘亲,您的脾气,也的确该改改,依我看啊,爹还惦记着您呢。”阿贤笑了笑,想着
爹孤家寡人的样子,这两到老,都是冤家。
“是啊,当初要不是我这么固执,你也不会离家出走。阿娘想清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娘不应该苛求。”
阿婆再次看见儿子,就已经放下了所有成见。不想再计较了。她当时太固执,才会犯了那么大的错。
“阿娘是儿子不孝,想证明给你们看,结果没有考虑到你们二老的感受。”
阿贤此刻已经全然通透了,他就不应该那样固执。不过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就是可惜了不能为父母尽孝。
“阿贤,做你自己,你娘亲年少时也像你一样,后来改了,就搞的家不是家。儿子你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阿婆语重心长的阖上了双眼,她的愿望圆满了,见了儿子,就再无留恋。阿贤看着她离去,泣不成声。
“阿娘,阿娘你再看看我。”可是阿婆已经看不到了。她一生骄傲,一生古怪。唯独对儿子,爱到深入骨髓。
只是她初为人母,不知该如何去爱,才有了后面的分离。
阿贤安排了母亲的葬礼,请来了阿爹,老将军头发花白,望着前妻的遗体泪流满面。
“老婆子,你怎么就先我而去了。咱们儿子回来了,你也不多陪几天。”
老将军哽咽,阿贤也难受的很,父子两一起安排了阿婆的葬礼。这才道别,阿贤现在有自己的使命,所以他不能长留人间。
老将军理解了他的使命,也就放心让他离开。只要儿子安好,无论他在哪个角落,都无所谓。
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幸福,老将军所求不多,只要儿子还安康。就再满意不过。
东风和凌波也出席了阿婆的葬礼,听说他们消除了芥蒂,也都安心了。一生何其短暂,如果一直因为误解而难以释怀,那将是怎样的遗憾。
凌波看着这样的结局,也是颇为释怀。
这世间之情,除了爱情,纠纠缠缠缠绵往复,难分难解。再就是亲情,割舍不断丝丝缕缕缠缠绕绕总会回到原点。
人在世上,总会被这样那样的感情牵绊。但若是看不破,被一直纠缠拉扯着,就会活的辛苦。
回到倾欢酒馆,继续酿酒迎客。有些人走了,但还有人在路上,那些逝去的不可追,就别再留恋。
带着他们留下的爱,勇敢的活下去。凌波在酒馆驻足,望着旁边紧闭的门,摆了摆手。
“东风,我想学新的酒了,”她突然道。东风看她的样子,便知道了她的心思。
酒是故事,亦是留恋,这次的酒,叫念,念着以往的情,念着未到的爱。这是一个颇有意思的酒。
饮时像是回到了过往,那些情绪压抑在心间被一点点调动,惹得人泪流满面,却又被一点点释然,渐渐有回甘湮灭苦涩。
甜中有苦,苦中有甜。那点记忆沉淀到内心深处,厚积薄发,拉开了亲情的锁链,融入这人间五味。
凌波跟着东风调酒,看他娴熟的动作。渐渐入迷,酒香肆意,打开情绪的闸,倾泻而下。
她尝了一口,便是回味无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捉妖师还会酿酒吗?”
东风笑笑,“并不是所有的捉妖师都会酿酒,只有我会,所以你遇见我,才能把酒馆开的红火。”
凌波见他颇为不要脸,便笑道,“越发油舌了,我要是拿你的舌头去打油,估计能打下来一斤二两的油。”
“为何是一斤二两?”东风尚未反应过来,那边凌波已经跑开了。边跑边道,“自然是因为你十分的二呀,你这不要脸的样子,不是二是什么?”
东风默默摇了摇头,“你呀,越发没正经了。又是鹤渡带的吧,他太疯了。”
鹤渡无辜躺枪,无力辩驳,只能继续躺在玉箫里装尸体。
“和你学的,你非要推脱给别人。”
第104章 梦灵(一)
东风最近的生意有些惨淡,不知道是不是他捉妖师的名头太盛,最近居然都没有妖邪作乱了。
一连一个月连点香油钱都没赚到。他倒本来也没太在意,不想独孤笙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一身伤。
当时凌波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他就觉得心里堵的厉害。帮着把独孤笙送进了房间,他就转身离开去寂静处冷静了。
那样的关心,让他觉得格外刺眼。凌波好像还没有对他那么好过呢,嫉妒加吃醋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他在外面吹了半夜的凉风,烦躁丝毫未减。
随意的进了一家酒肆,要了烈酒。唤了鹤渡出来陪他喝酒,消消心底的烦闷,他知道现在的凌波肯定在独孤笙旁边寸步不离。
就觉得心底像是在尖锐的刺了又刺,打开酒坛,闷声就灌了下去。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些情绪像是生了脚,如影随形,他忙碌的时候,便不会记得,可他要是不忙了,看见那个喜欢的人,就会难以抑制的悲伤。
酒壶见了底,他却半点醉意也无。脑海里是她担忧焦急的样子,她的那声阿笙,在他心底尖锐的扎了一根刺,扎的生疼。
“东风,别喝了,这样会醉的,”鹤渡看不过去,夺过了酒杯。东风笑了笑,拿过旁边的酒坛。
就径直灌了下去,他心底太多的烦闷,想要释放又无处释放,他只能隐藏起所有的爱,可是看到她对另一个男人好,他就会整颗心都像撕裂一般。
一遍遍的警告自己她失忆了,可是若是自己也失忆,或许就不会一个人难过,一个人煎熬。那些快乐,痛苦都只有他记得,而她一张白纸,却有无限可能。
“你说我要是告诉她,她是妖精,她会不会笑我疯了,”他已经醉的厉害了,鹤渡和他对饮,趴在桌子上静静的听他唠叨。
偶尔嘲讽几句,鹤渡想或许是酒醉了就容易伤心。他的心,竟然也有些痛。只是他不知,那牵绊从何而来。
“你要告诉她,你就是个傻子,”鹤渡嘿嘿笑着,东风噙了泪,醉眼朦胧的望着外面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