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除了赵构,赵芫很少见到身边的将领们哭的这么稀里哗啦的,心里震住,难道见到皇帝,竟然激动成这样。心里感慨,面子上倒是维持着淡然的笑容,拍拍这青年的臂膀,让他跟在身侧讲一讲一路来的战事和见闻。
  好在杨沂中只是一时间激动,起身便擦汗眼泪,恢复了沉稳老练的姿态,缓步走在少年官家的身侧半步位置,将河北东路一句的抗金历程,百姓情状一一诉说。
  原本走在这个位置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吴俞只能靠后一些,他凝眉看了眼这个叫杨沂中的青年将领,神色微沉。
  另一侧的魏无双则粗枝大叶地挠头,全副心神地听着杨沂中的诉说,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对杨沂中忠君卫国的艰苦行军历程的佩服感慨。
  只有后头的张放脸色古怪,趁着官家和那人到船头观看舰队分布排列时,凑到吴俞身边碎碎念:“吴太尉,我看那小子不简单!戏子都没他会做戏,哭得梨花带雨,怕不是故意惹官家心疼来的。”
  “胡说八道!”吴俞呵止张放的口无遮拦,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再胡乱编排官家,你就自己上前领罪去!”
  张放哑口无言,他哪敢编排官家啊,他编排的不是那冒头的杨沂中吗。吴太尉这火气,莫名其妙的。不过也不敢再多嘴,自己退回去羡慕嫉妒恨去了。
  当年赵官家还是小帝姬时,只不过顺路在军寨中歇脚,杨沂中便亲自去给小帝姬端茶倒水,亲自充当门卫。如今见到官家,痛哭流涕也是顺着心境来的。世上总有些人,天生就对向上攀爬的机会极为敏锐。
  杨沂中的领兵水平是很强的,赵芫与此人交谈一番,确认了这点,不愧是家学渊源,说起来,杨符的远亲似乎就是这世家杨氏。赵官家检阅舰队情况时,偶然间发散了下思维。
  赵芫这头和水师顺利汇合,另一边,四月三十日,金军数万人分乘大小战船、渔船合并共上千艘,缓缓驶入蜿蜒曲折的峡谷水道。
  当太阳西沉,视野昏暗之时,等待在葫芦湾处隐蔽待机的大宋舰队点亮火光,赵官家率亲兵现在战舰的甲板上,盯着峡谷入口处缓慢行驶而来的敌军战船,似笑非笑地说,“咱们的客人来了!”
  第96章 彻彻底底
  正所谓高打低打傻币,更别说完颜宗望大军所乘多为轻便快船,在宋军正规的水师面前,如同蜉蝣一般。
  在看到金军已经渡过葫芦湾第一道峡口,进入第二道峡口来时,赵芫下令立刻出击。
  在葫芦湾里侧隐蔽待机的水军战船迅猛而出,赵官家亲自上阵乘坐战舰出战,士气空前高涨,擂鼓声、喊杀声震憾四方。
  而金军当中,完颜宗望看到前方巨大如同怪物般的舰船,瞬间意识到落入了圈套,然而宋军的大船急速撞来同时,一轮轮弩箭已从舰船上飞射而出,其中神臂弩、床子弩甚多。神臂弩连铁浮屠都能洞穿,床子弩更是一发就能射穿小船。
  巨大的宋军战舰顺水机动而下,逆流而上的小船纷纷如同纸扎似得,烂的烂,翻的翻。霎时间,金军的小船人仰马翻,不识水性的金人在水中扑腾两下就没了踪迹。
  眼看前方百搜快船顷刻间倾覆,完颜宗望顾不得头脑发晕的感受,大喊着命令所有船只立即掉头。
  然而金军本就不识水性,船上抢来的宋人渔夫早就跳水逃生去了,他们的船只会在原地打转,哪来的人为其调转船头。
  守在中军的萧裕倒是见势不好,第一时间下令转头。
  混乱当中,萧裕只来得及带着完颜宗望和部分心腹共十几艘船顺水东逃。
  “幸好中军舰船乃延水镇所用的坚船,否则也逃脱不出来。”回头望着人间炼狱一般的葫芦湾,萧裕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冷汗此时和雨一样往下淌。
  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言语不当,萧裕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向二太子,就见到二太子脸色苍白吓人,“二太子?您……”
  忽然,完颜宗望剧烈咳嗽起来,萧裕急忙起身去搀扶,却被宗望避开,他将咳出的血腥味道攥在拳头里,森然下令,“加快速度前进,务必尽快到达最近的码头靠岸。我们上岸!”
  “宋人的船只能被阻挡一时,迟早追上来,到时候以我们的船只体量唯有死路一条。”昏暗的天色中宗望的双眸光芒凛然,“所以,都给我上岸。”
  上岸还能怎么办*?
  萧裕呆呆地望着二太子,不敢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声。
  身后远处河面上还有小船继续逃出峡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二太子只是站在船尾无声地遥望着,遥望着黑洞洞的仿佛深渊一般的黄河峡道。那里不是他完颜宗望的葬身地,却胜似他的葬身之地。
  “我不能败,我不能死。大金的太子不能死在这里。”这曾经驰骋疆场没有敌手的女真太子双目赤红,几欲泣血,忽而捂住了口鼻,血腥味从喉咙里喷溅在掌心,被遮挡了去。
  葫芦湾中,大宋的战船高大,金军船萧,几乎只需要横中直撞便能使得敌军乱作一团,其中无数女真人和他们的战马落入水中,其中完颜氏的宗室在水里扑腾着叫喊愿意投降,本没人理睬他,只是恰好宋军在水里拖拽部分还活着的战马的缰绳,诧异地发现水里竟然有个金军将领没死,投降了。
  完颜绳被押解到巨船甲板,大宋的赵官家此时正站在船头观看士兵们清扫最后的战场,士卒把女真将领押到赵芫面前,按着下跪,完颜绳挣扎起来,不愿意对宋国女帝下跪。赵芫冷眼瞧着,她身侧的吴俞无声地走到女真人的背后,恨恨一脚踢在膝弯处,完颜绳身体不受控制地跪扑在地,仇恨地盯着出脚的吴俞和俯视他的宋人皇帝,“你,们,阴谋!有,本事,在草原上和我们战斗!”
  完颜绳今日根本没做出反抗,所在的战船就被撞翻,他人也落入水中被擒获,非常不服气。他认为听到自己所说的话的宋人皇帝会恼羞成怒,已经做好了被她身边那个阴险亲卫殴打的准备,却不想,赵官家赵芫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露出轻蔑而怪异的微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会有那一天的,大宋的军队,也会去草原上和你们的人作战。朕,不会让那一天来的太慢。”
  “至于你,你在金国是什么身份?”
  完颜绳反应过来赵芫话中的含义,神色震怒,刚要口吐芬芳,赵芫就忽然转过了身去,一副懒得理睬的模样,懒洋洋地道:“算了,是什么身份都不打紧,将他押下去,待朕捉拿了二太子宗望。回头这人若愿归降大宋,就留在军中,若不愿,便多算一颗人头送还给金国朝廷。”
  什么叫不打紧,完颜绳羞愤至极,在被张放冷脸押走时大喊大叫起来:“我,是,完颜绳!我父是……”
  赵芫的心思都在逃走的金国二太子那里,连头都没回一下,原本有些松懈的张放见状,抬手给了这女真人一记心窝拳,阴狠地说:“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儿!”
  人被押解下去,底下的金国残船也被清理的差不多,杨沂中上来汇报战果,此战我方无损,只有小部分士兵受了轻微伤,几乎可以忽略。而金军伤亡,看黄河上漂浮的数不清的尸体,便知何其惨烈。
  “官家,此战金国败矣!”杨沂中兴奋极了,不是二太子的金军败了,而是金国败了!金军的精锐尽失,代表着其基本上失去了对大宋的继续入侵的能力,甚至如此大的伤亡很可能会动摇到其国本!
  “还不够,完颜宗望还活着。”赵芫抬手指向峡谷之外的地方,尚存稚气的脸颊神态毫不骄矜自傲,反而十分沉定,她的双眸在夜色的笼罩中,闪烁着火光的颜色,明亮得惊心动魄,对身后的将领们说道,“朕不仅仅要这支深入大宋腹地的金军败亡,还要它的统帅金国的二太子,能来,而不能回。朕要告诉天下人,大宋,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们是虎!是狼!是凶兽!”
  “谁想来咬我们身上的肉,都要做好留下项上人头的准备!”
  “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少女清朗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峡谷当中,甲板上的将士们、小船上清理战场的士卒们,纷纷仰头望向他们官家的身影,热血无声地激荡在胸腔当中,不知是谁先喊出声——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赵芫一声令下,重整阵形的大宋战船,昂然驶出峡湾,如黑暗中疾行的猛兽般,迅猛扑向猎物逃亡之方向。
  顺水而行的速度是极为恐怖的,完颜宗望残部从夺路而逃,至看见延水镇的轮廓,天上的星月依然醒目。四野寂静无声,万物仍陷在沉眠当中。
  延水镇的码头前空荡荡的,城楼上亦不见守军,战船靠岸,宗望抬眸仰望着前方的城池,不自觉地皱起眉心,对身边的离喝说,“去看看怎么回事,为何守备如此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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