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绘本和铅笔捆紧在身上,米娅换了身易于行动的衣裤,从走廊远离天空的那头走来,边走边笑:
“两位!我们飞出去还是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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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发慈悲心啊!先生们!可敬的先生们!”灰兔子规整的礼服现在乱糟糟的,连领带也歪到了一边。
他用短短的前肢对着前面的陶瓷士兵作着揖,苦苦哀求,“我,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兔子啊,我,我的行为只是无心的——”
陶瓷士兵们在白日的光亮下泛着冷光,它们毫不为灰兔子的求饶动容,长枪向前一捅,将灰兔子当场穿透,随后一个士兵从枪上撕下一层灰色的毛皮,随意地拍了几下,这便打理干净了。
“公主与国王的洗手帕。”那个士兵像拎一块脏抹布般将毛皮丢到一个框里,便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那个竹编的框哧哧地拖在后面,框里,已经堆积了厚厚数层的各色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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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场那边起骚乱了。”掉了皮的红皮狐狸探查完情况,轻巧地跑回城堡背后,“那些士兵在‘杀’宾客。”
“他们对哪些人动手了?”山羊闻言看过来,问道。
“大部分是那些没‘醒’过来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人。”
“果然。”山羊原地踏了几步,对站在一旁的钟戈恩提醒道,“记住了,保持你对这鬼地方的怀疑,别去相信任何不属于你本能的信息。”
钟戈恩愣了一下,其实他从一开始都没太听明白,但直觉告诉他这些纷乱无厘头的事情之间应该有什么隐性的逻辑联系。
可现在有个急待解决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些人很喜欢当谜语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不能坦白了说吗?尤其是——
“什么叫不属于你本能的信息?”钟戈恩问出声。
“嗯……”
果然,一追问下去,山羊一行人就露出了一副难以解释的样子。
“我和伊莱娜是因为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所以才从刚刚一直顺着你们行动。但说实在的,你们却一直没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理由说明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钟戈恩继续说:“但你又说‘任何’,那我是否能认为你这条信息也不该相信?毕竟这条信息毫无逻辑,我也没有相信的理由。”
“这个……”
红皮狐狸和山羊教授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搞”两个字。
“好吧。”气氛冷滞了一会儿,钟戈恩吐了口气,“我也不是要彻底怀疑你们的意思,只是想要个确切一点的原因或者……理由。”
他不是傻乎乎的愣头青,虽然是确实对这些人的谜语人行为不满,但也知道,相比更加诡异且难辨的其他事物,这几个人当然更值得信任。
“……没事,孩子。”山羊也叹了口气,然后和缓地笑了笑,“就是要保持这份质疑的精神——质疑成就自我。况且,也是我们思虑不当,让你造成了误会。”
她思考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开口:“好吧,孩子,你之前是不是这样——不知道何时眼睛一睁一闭,便出现在了一片森林之中,脑中的记忆告诉你你的身份、你的来历,以及,你该去哪里,每一点记忆都在你的脑中呈现,清晰而自然,简直到了不真实的地步。”
钟戈恩瞳孔微缩,他不由得看向了一边的红皮狐狸,却从其眼中看出肯定的答案。
于是他也只好点点头。
山羊还在说:“对啊,然后你就会发现,你会觉得那本该是回忆里的自己十分的……”
“陌生。”钟戈恩未卜先知地接道。
“对,‘陌生’。”山羊点点头,“连带着这个地方也是。尽管你的记忆告诉你,你已经在此生活了几十年,但你也只感觉,这里是个新地方,而且,是个不对劲的新地方。”
“提到公主国王也毫无敬畏,‘公主的生日宴’?不,那也只是一个探查情况的好机会……”
山羊略微低沉的声音带动着钟戈恩的眉头往下掉,最后,钟戈恩不禁想打断她,“所以,这些都是……”
“对的,”山羊透过眼镜看着他,“这些都是不属于你本能的信息,也就是你打心底里从不认可的信息。”
“可,可这不是太癫狂了?”钟戈恩后退了两步,这几乎是告诉他,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该感到荒谬的。钟戈恩认为。
但十分莫名其妙,他潜意识里却无法反驳这一点。
“你有自己判断的权力。”山羊收回眼神,继续说,“我们也有类似的感受。”
钟戈恩看向了她和红皮狐狸,还有依旧泡在水桶里的水母。
“而我们也意识到了,这些不对劲,和国王奥森,有着莫大的联系。”
“所以你们想去找国王。”钟戈恩皱眉“你们想解决这些不对劲,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你们真的要这么急做吗?”
那些不对劲之事还没有彻底影响到正常生活,无论如何生日宴国王总会出现的,那时候再去询问也不晚吧。
红皮狐狸闻言抬眼看着他,用掉了一小块红毛的爪子指向了自己背部上一小块秃斑,“这是被那些士兵刺中后掉的,所幸,我正要被刺穿时,山羊们救了我。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在那之前,我和你们找的那只灰兔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深信不疑。”
红皮狐狸说:“要知道,许多巫术都需要心灵的力量,只有你相信时它才会起作用。比如胡毒术。”[1]
而在这个鬼地方,只要你相信了周围的景象,那这个地方的主人便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你了。
“那个人渣控制了这里,正躲在一个角落看我们笑话呢。”
本来轻松欢乐地等着观察异种,结果卷入了这种事,红皮狐狸正想再骂两声,几声哗啦啦的水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水桶?水母!
一行人连忙去看,便看见刚刚在水里浮浮沉沉的水母此时不甚熟练地抬起自己的触须扒在桶的边缘,伞状体冒出水面,看见他们时,就算光滑的伞状体上没有五官也挡不住那股惊异的情绪。
第35章
在白沙尔推开门进入会场后,伊兹便无法通过通讯器联系到他了。
他试了试通讯器上一些增大联系的按键,但依旧毫无反应。应他所想出现的通讯器不该这么快坏掉,会场里的人都在躺尸,伊兹估计只能是亚弗戈蒙的问题。
亚弗戈蒙祂屏蔽联系干嘛?
伊兹紧张了起来,突觉自己真的在这些日子里被钝化了警惕心,和亚弗戈蒙和平相处这么久,居然快忘了对方是个喜怒难料、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外神。
他往周围探去,发现安努舒卡很懂行地将他的空间与其他人隔开了,他的行为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于是伊兹伸出右手食指放于自己太阳穴处有规律地敲击几下,准备让自己迅速醒来。
对梦境之术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在自己潜意识里设立类似“安全词”的动作或声音,让自己在梦境里看到或听到时便可以迅速脱离梦境。
“哗哗——咕噜——”
而在他做完动作后,眼一闭一睁,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现实的景象,而是以木板为底的水,四面八方的水,他“脚”一滑,身体如一片在狂风中的薄纸般被水波拍倒在底,随后又轻飘飘地浮上水面。
伊兹手忙脚乱,当然也不知道哪根触须是他的手哪根又是他的脚,反正众多触须纷乱地乱舞了一通,才终于控制住了几根扒上了滑溜溜的水桶壁,把自己顶出了水面。
随后,他抬“眼”看去,一只造型怪异的山羊,一只掉皮的红狐狸还有一个滑稽幼稚的积木小人,抽象如无知婴孩睡前故事的组合让他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你是谁?!”
他突然惊恐开口,厉声斥道。
不,这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他想开口说的话。
伊兹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是这只水母的原身意识在质问他,他也感受到了,这句话说出后,围着他的三位惊疑的情绪。
“我是伊兹。”伊兹很坦诚地介绍自己,他推测这里应该就是奥森所制造的梦境,虽然他还是有些忧心最后白沙尔和他断联了,但既然他能顺利入梦,那亚弗戈蒙应该没怎么刁难白沙尔——祂也没有这么做的道理啊。
他正打算坦白一切,却眼尖地注意到对面山羊眼睛瞥向那只积木小人,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便转而对水母原身意识说道:“我只是通过一些手段和您的意识产生共感,并没有占据您的身体,水母先生,您如果想,也可以试着看到我身体里的情况。”
同时,他在心里说道:‘我是分到安努舒卡组的调查员,我们那边已经发现你们这一组与我们的梦境脱钩了,于是让我来探查情况。’
水母的意识愣了愣,伊兹同时感受到他身体里似乎多了一团东西,那东西呆了一会儿便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