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论仪式发动者是奥森还是霍勒斯,现在他们都知道自己这个异常情况了,那为了仪式正常进行,他们会做什么?又会对和他勾搭上了还把复活对象放出来的水母一众人做什么?
  要知道,梦境遵循其主人的意志。
  一下子解释不了那么多,伊兹快速扫视了遍四周,同时在水母“你要干什么!”的大叫声中直接闯进水母的记忆,把他对于这个梦境的记忆极速浏览一遍,几秒后便对他们说:“跑,跑到森林里去,远离这个石塔,越远越好!”
  奥森大费周章合理化“所有人都必须参与生日宴”这个设定,并且到了宴会场才开始屠杀宾客。
  从这两个行为能推测出,献祭仪式的范围不会超过石塔城堡方圆三里,跑到森林里是相对安全的。
  把相关的原因与信息全部压缩打包丢给水母的意识那边,伊兹也来不及多说两句,便听到一阵陶瓷与金属碰撞的锵锵声。
  是那些士兵!
  几人快速反应过来,这下山羊一行人也没心思问伊兹什么了,拔腿就跑。
  怕树人跑不动,山羊一个顶直接把他甩到伊莱娜背上,自己背起米娅嘴上叼起水桶便朝森林跑去,红皮狐狸叼起钟戈恩紧随其后。
  ‘等会儿你给他们解释清楚事由。’伊兹对水母说道,:‘我作为入侵者肯定被标记了,跟着你们你们准会被发现,我先离开你的意识,再找另外的方式进这个梦境。’
  现在他已经来过一次这个梦境,梦境坐标已经算清楚了,就算被弹回安努舒卡的梦境里,也能再找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在了水母大脑里。
  而水母的意识恹恹得缩成一小团,似乎被伊兹的信息包冲得昏头转向,一直迷迷糊糊得没怎么反应过来。
  直到山羊叼着装他的水桶跑到了临近森林的边界,一个急刹将他差点颠出水桶,才让水母有了正常反应。
  “怎么了?!”跑得更快的伊莱娜听到动静,也一下急刹,转身过来问道。
  事端中心的山羊本人也着急,在边界线上原地塌了几步,转头问突然勒紧自己,力道让她都感觉窒息的米娅,“米娅?”
  刚刚一直很懂事,乖乖跟着他们跑没多问什么的米娅现在却是一副恐惧的模样,她看着眼前的森林,脸部肌肉抽搐着,浅蓝的瞳孔缩成小圈,原本可爱的脸都在恐惧下都显得狰狞,她哆嗦着说:“不,不,我出不去……我出不去……”
  “什么?”山羊伊莱娜和钟戈恩对视了一眼,皱起了眉。
  米娅慢慢挪着身子,试图自己从山羊身上滑下来。
  山羊连忙叫道:“米娅,你做什么?上去坐着啊!”
  “不,不,”米娅急促地呼吸几声,不顾一旁红皮狐狸见势不对上前的阻拦,干脆直接从山羊背上跳下来,“你们走,我出不去……我也不能出去——”
  她躲过红皮狐狸,脚终于着地,似乎从牢固结实的地里收到了什么能量,重新有了冷静的力气,对他们说:“你们快走吧,听那位水母先生的话,跑去森林,越远越好,我不能出去,也出不去的,只会是你们的累赘。别管我,快走,这对你我都好。”
  “但我和树人把你带出来……”伊莱娜下意识反对,却瞥见刚刚沉寂的水母突然从水桶里飞起来,悬浮到了半空中,开口止住了她后面的话:“米娅……你知道?”
  “我……我现在知道了,全部。”那股从大地吸取的力量似乎又从米娅身上抽离了,她显得灰头丧气的。
  水母也因此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最后,转头朝山羊说:“我们快走吧。”
  伊莱娜看着米娅,倒吸了口气,脸皱到了一起。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水母看见了她的表情,安慰了一下,转而又严肃道,“我们快走。”
  他们不远处,令人发寒的兵戈交接声又隐约响起了。
  事态紧张,伊莱娜最后看了留在原地朝他们微笑的米娅,然后转头和山羊们一起朝森林内部。
  而伊莱娜刚踏入森林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天崩地裂。
  恍惚间,伊莱娜看见了自己毛绒绒的爪子逐渐脱毛、伸长变细,变成一副奇怪的模样——那模样,有些许熟悉,有点像是米娅的手。
  第37章
  “在梦境里你们遇到最棘手的情况是什么?”长廊里,伊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最棘手?”艾玛里摸着下巴摇摇头,“这我可不好说,还是沙你经验更丰富,你说说。”
  “你尽给我扔难题,”安努舒卡反过来问伊兹,“你要不猜猜,绝对超过你的想象。”
  “嗯……进入别人梦境时,梦中人突然‘醒’来,把你们强制排出去?”伊兹不确定地猜测着。
  神秘学上被强制排除梦境可不像常理下直接醒来这么简单,伊兹说的“醒”也不是常规的醒来,而是指梦主人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或者意识到有外来者入侵自己的梦境,这种原因导致的强制排出,往往还伴随着精神力受损之类的后遗症,倒霉的还可能在被排出过程中被什么东西盯上,毕竟造梦师都不是正常入梦的。
  但安努舒卡听了却摇摇头,说:“老练的造梦师都自有一套安全方案对付这种情况。虽说不能将危险指数降到零,但至少大多数情况下能安然回到现实。”
  “那是什么?进入的梦境和「真实」那边的东西撞上了?”
  “这种太极端了,如果不是刻意为之,很难遇到的。”艾玛里插话,“反正我自己还有听其他许多造梦师的经历里,都没几个会遇到的这种情况的。”
  当然,遇到了也回不来了,根本不棘手,因为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安努舒卡自嘲般笑了两声,说:“最棘手的该是梦主人将梦境打乱,让记忆和梦境杂糅在一起。
  梦境本来就是虚里藏真了,梦主人一旦把现实「记忆」引进,我们工作的难度直接翻倍,一个不小心被拉进别人的记忆,或者破坏了别人记忆,我们都很难办。”
  安努舒卡就说起来她曾经遇到个有精神病史的人,找到她说,他吃药已经好不了了,想尝试梦疗法,给的钱很多,安努舒卡就接了。
  然而,她在他梦境里治疗的中途,这人突然“醒来”并病情发作,将自己所有痛苦的「记忆」引进梦中,那些「记忆」,跨越数个时间与场地,她困在里面根本绕不出来,到了后面,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离开了梦境还是没离开。
  哪怕最后有她助手在外界强制唤醒,这段经历也给了她极深的负面影响,让她几乎歇业了三年。
  “比起梦境,「记忆」更能破坏人的意志,有的造梦师,遇到这种情况很可能应激杀死梦主人的。”
  安努舒卡说:“毕竟造梦师很难适应一个梦境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哪怕那个梦境不是自己的。”
  ·
  伊兹现在就遇到了安努舒卡所说的,最棘手的情况。
  他离开了水母的意识,但没有直接返回身体,而是给自己上了一个稳固术,把自己的意识牢牢定在奥森的梦境里。[1]
  现在他的状态更接近一个亡魂或者游魂之类的存在了,轻飘飘地在奥森的梦境边缘停留,亲眼看见一片尚有秩序与逻辑的天地被生硬地打碎,东边长出了无数都市高楼,西边倒满了五彩颜料,南边缝合着苍白医院,而北边又飘荡着无数透明的泡泡。
  像一副色彩鲜明的古典油画被人划烂,贴上了其他风格大相径庭的画纸,生生被糟蹋成了毫无逻辑可言的拼接图。
  伊兹紧皱着眉,小心地朝梦境中央踏出一步,也在脚踏上去的瞬间,他的天地突然翻转——是他突然翻转了,从天到地,从户外到室内,眨眼间,他出现在一间卧室里。
  他愣了下,环顾这间卧室,墙壁天花板都贴上了星星,积木玩具、各类动物玩偶摆满了地,白粉色的床铺配合着发着暖光、发着叮当声的水晶小水母状吊灯,看着便柔软又舒适。
  是一个装修得极梦幻又温馨的房间,可见装修者对住房者的深切喜爱。
  米娅的房间?
  伊兹蹲下身试着捡起倒落的狮鹫玩偶,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玩偶,便确定了这里不是奥森的梦境世界,应该是奥森的真实「记忆」。
  在「记忆」里,外来者都是旁观者,哪怕是「记忆」主人自己来到,也碰不到任何东西。
  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后,有时候伊兹就会想,掌管「记忆」的神应该是最冷漠的神祇,连改变「记忆」里一根头发掉落的权力都不给予给人类。哪怕这份改变根本不会影响现实,比梦境里的改变还要虚妄。
  摸不到玩偶,他正想起身,便听到房门外一阵尖锐的吵架声,似乎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现在谁也看不到自己,自己也摸不到任何东西,伊兹便无顾忌地从门中如鬼魂穿墙般穿过,顺着声音来到了一个大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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