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一瞬,一块石头同样扔到了他身边。
  知顷眨了眨眼眼睛,看见手背上那块被砸的位置很快变红肿起来,身体没能引气入体,这样的小伤也显得有些斤斤计较。
  知顷却没低下身子捡起那根木棍。
  被叫做“张老头”的人是三轻峰的长老,负责每天早上的晨练监督。他见知顷没动作,上前两步把他拽出队伍中。
  “为何不拿剑?”他道。
  知顷如实道:“没力气了。”
  整条手臂都是酸的,连带着肩颈也是麻的,指尖只是伸出来就是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别说握剑了,拎一张纸也会抖出水波。
  老头却眉头一皱:“你是剑修,剑修哪怕忘记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忘记自己手里的剑!剑在,人才在!”
  他用灵气拎起那跟树枝塞到知顷手上:“挥不动去边上站着去,啥时候能挥得动了再回来。”
  知顷“哦”了一声,拎起木棍去一边站着去了。
  他不打算听人类老师的话,这些内容他本着能偷懒就偷懒的基本原则来进行的,但是人情世故他还是懂得的:在这些学生面前,不能没了老师的面子。
  他是来打断边亦桃花的,不是来扰乱万剑宗规则的,适时收敛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他的手一直抖,一点刚刚用力而生出的汗水顺着鬓角留下,把手上的树枝翻来覆去折腾了会儿,最后还是抱在怀里,暂时放过了抖动的指尖。
  无事可做,视线落在那些晨练的弟子身上,这种晨练人太多了,很难没有浑水摸鱼的部分,别人做三下他做一下的,别人挥到鼻尖高度他挥到胸口高度的,别人专注他溜号摸鱼的……不一会儿的弟子也被张老头抖落出来,站在了自己不远处。
  却见那几个人里面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面带凝重的严赋。
  “……你怎么也出来了。”知顷道。
  按照他的观察,严赋应该是那种成绩比较好的弟子,不应该会在这种时候被捞出来的。
  严赋面不改色站在他身边,背过手俨然一副标准的罚站姿势:“还不是过来看看你,师尊把你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来站着。”
  知顷道:“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我挥不动,边亦……师尊他还能怪你不成。”
  严赋道:“师尊才不会因为这个怪任何一个弟子,那我改正我的说法,是我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
  知顷笑笑道:“师姐还是个有责任心的。”
  严赋扭头看了看知顷,突然被夸,面上带了些年轻人的羞涩,张嘴就是:“这方面比起师尊,我还差得远。”
  师尊师尊,又是师尊,知顷心道边亦现在简单的接触之后确实不是个坏人,但是其实现在提起边亦,他只能想起他那张着实姣好的面容,还有十分慷慨坦白的态度。
  其他的倒是没感觉到。
  知顷喜欢给认识的人在心里赋予些形容词,比如严赋就是个牙尖嘴利一针见血,勤奋诚恳的人、顾长茗是一个对工作十分上心,但是私下喜欢听八卦热闹的人、而这个张长老,是个严谨细致,教育学生颇为严格的人。
  但是边亦这个人的个性十分模糊,说他沉默寡言,却有求必应,说他温柔善良,有时候说话还很果断干脆,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知顷想了想,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实在不是个坏人。
  但是这种“好人”的定义似乎并不能和严赋这种近乎崇拜式的“好”画上等号。
  知顷想着,想达成目的,或许还需要更加了解边亦一点,起码要先知道在他不露声色的表现之下,是什么样的想法。
  于是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半句话,两块石头就彭彭砸在知顷和严赋身上。
  张老头吼道:“剑挥不好,话倒是说得好极了!”
  他这一吼,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这边了,那些挥剑的速度就变慢了,张老头像是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了,听见声音不对马上又转过身去训斥后面的弟子们。
  知顷和严赋对视一眼,非常识时务的闭了嘴。
  下了晨练,知顷被张老头拽走去了一边。
  知顷身上那点汗水早就吹干了,脸上的红色也褪去了,但是手臂那股子酸劲儿还是直直的往上冲,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知顷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臂,这点动作被张长老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指了指面前的一天铺着石阶的小路:“这条路联通各峰,没有岔路。”
  知顷看过去,是一条粗糙的小路,别说石阶高低不一致了,就连边上的杂草也几百年都没收拾了似的,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条路是不是还在被使用。
  就听张老头道:“你从这里开始,在申时之前跑完整条路,跑回来。”
  知顷闻言愣了下,他要是没理解错,他的意思是叫自己顺着这条路一直跑,跑完五座峰再跑回三轻峰吗。
  他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体。
  这绝对是虐待小孩儿吧。
  他抬头看向张老头,就见后者补充道:“这是你师兄们跑过的。”
  ……居然还有先例!
  知顷唇角抽动了两下:“好的。”
  说完,他顺着小路慢悠悠跑下去了,直到深入密林之中,估摸着张老头看不见自己才停下。
  他环顾四周,喘了两口气,心道你叫我跑就跑,我跑不跑你又怎么知道?等一会儿快到申时的时候再回去不就成了。
  这里已经是树林深处,到处是树木野草,知顷找了处安逸草地,枕着头仰躺下去,一只脚不安分的架在另一边支起的膝盖上,俨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摆烂姿势。
  就这样不知道躺了多久,似乎已经睡了好几觉的时候,知顷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两个声音。
  “……时间的历练……安排……?”
  “师弟……小孩……边亦……”
  小孩和边亦这两个关键词一出,知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清醒过来,一骨碌的从地上滚起来,钻到灌木丛里面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竖着耳朵听起来了。
  第11章
  只听那两人走得近了些,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了,从声音上来看,是一男一女。
  男人道:“也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那些年我也忍痛割爱过不少好苗子,还不是全都被他一一回绝,三轻峰一天没有亲传弟子,师尊他老人家就一天不能安心下来。”
  相比起男人的忧心忡忡,女人说话的语气倒是添了些轻松活泼:“怎的就没有了?我看啊,三轻峰快要有亲传了……砚云没有收徒的心思,但是想拜砚云为师的,我倒是看见了。”
  “这些年想要拜入他门下的还少吗,这有什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男人愣了下,半晌音调扬起来:“你该不会说的是江惑应吧。”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那是我门下弟子好吧,怎么可能去拜四师弟。”男人反驳道,靴子在地面上敲击出哒哒的声响。
  知顷才发现两个人走近了,已经能听见一些除了对话之外的声音了。想着,他稍微探了头出去看。
  男人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配着一把深色长剑,细眉圆眼,和腰间那点青绿色的长笛呼应着,显露出这个人的温文尔雅。
  女人一身黛紫,腰间袖口是一些藤萝色的薄纱,走来先听见的是环佩叮当,倒是和万剑宗一如既往的简朴风格格格不入。
  她开口了,柳叶眉稍稍向上抬了抬,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半圈,还没出声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会让男人太痛快。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你能决定人家的身子留在你清远峰……难不成还能决定人家的心思也留在清远峰不成?”
  男人被噎了一下,眼睛瞪大了扭头看向身侧:“……大师姐!”
  女人笑眯眯道:“你出门在外才回来,不在万剑宗这段时间,你的好徒弟可是没少往人家砚云竹舍跑。”
  “你的教导之恩,看来还是不如人家的救命之恩啊。”
  男人闻言叫道:“四师弟他只是把他抱回来而已……真正救他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女人摊了摊手,袖口的铃铛一阵叮叮当当:“那你去和你的好徒弟说啊,和我说干什么。”
  “再说了,过几天的新弟子修炼也是人家砚云带吧,你最好还是把你的小弟子管好,别历练回来就要换师尊了。”
  男人扶额:“……别说了。”
  知顷听到这里也理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女人是轩韵峰的峰主,边亦的大师姐。
  而男人是清远峰的峰主,顾长茗提到的三师叔。那个举止怪异的江惑应现在也是在他门下。
  按照这样的顺序排列下来,边亦应该就是排在第四位,也就是男人口中的四师弟。
  知顷在昨天翻看边亦那些荣誉证书一样的文件的时候看到过,边亦的大师姐是万剑宗师尊的独女,名凌风字冽,是新一代万剑宗永远的后盾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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