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没事的孩子。”女人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今后好好生活,等治疗好了你的病,说不定你们还能再次相见。”
“我知道的,母亲……”陆斯恩泫然欲泣,心头慌了一下,随后又安慰自己。
他在外面隐忍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年苦,就是为了等那段神经彻底坏死。等着病鸟死了,就再也没有能阻碍他真正变成三皇子的东西了。
不,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
陆斯恩不自觉咬住下唇,他恨死那个总要和他争抢的赝品,恨那个赝品怎么没早点死掉,那个女人还是太心善了。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眼中快要溢出的狠毒,只当三皇子太过悲伤,正强忍着不哭出来。
“陆斯恩,如果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你兄长会替你料理好一切。”王后见他身体不适,一张脸惨白的没有血色,出言安慰道。
陆斯恩摇了摇头:“我想送它最后一次。”
他得亲自确定那只病鸟死透了才行,医疗部那边已经取得一部分进展了。
只有这只臭鸟死了,才能死无对证。
他都恨不得那只病鸟现在就咽气。
房间内,朱雀垂着脑袋,搭在二皇子阿尔杰的膝头,连呼吸都微弱得快要消失。
它的羽毛已经变得有些湿哒哒的,火红的羽毛也失去了健康的色彩,黯淡,干燥,像是快要熄灭的火,已经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突然,那看上去几乎断了气的朱雀扬起了脑袋,早就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大鸟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竟然煽动翅膀,飞到了空中。
房间里的人都惊呆了。
它是……突然好了么?
朱雀在屋子里徘徊了两圈,趁着姗姗来迟的大皇子打开门,从门缝里飞了出去。
那头火红的长发被刮过的风带起,交缠在鲜红的羽毛上,短暂地交错,又分离。
侍从们纷纷跟了出去,甚至还有人欢呼起来。
只有屋内剩下的几个人面色沉重。
陆斯恩都在现场,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朱雀不可能是恢复了精神力。
而是另一种临终现象。
回光返照。
它是真的要离开了。
有侍女经历过精神体的死亡,已经捂着脸流下了泪。
房间里一片沉重。
“出去送送它吧。”二皇子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它一定不想孤孤单单地走。”
女人早已泪流满面,在帝王的搀扶下,缓慢走去了广场中央。
那棵已经干枯死亡、只剩枯枝的梧桐树四周,生长着许多茂盛的植物。
这是三皇子诞生时,帝后亲手种下的。
朱雀身体还好的时候,很喜欢在这上面趴着晒太阳。
这棵梧桐树也成了中央星的标志景点。
他们有多少年没见过树上那只火红的鸟儿了呢?
人们都遗忘了那棵梧桐树是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在某一天,干枯的树叶凋落殆尽之后,就再没看见上面开出新芽了。
但如今三皇子都被找了回来,朱雀却要像这棵树一样,永远地和人们说再见了。
人们看见朱雀飞舞在空中,有欣喜、有欢呼、有喜极而泣。
人们都希望听到皇室宣布,说三皇子的病治好了,朱雀不会死了。
毕竟你看呀,它是那么的漂亮,飞舞在空中时,多像一团燃烧的火。
火光怎么会熄灭呢?
孩子们出生得晚,只知道帝国有一只漂亮的大鸟,全宇宙只有这一只,它叫朱雀。
大人们说朱雀飞起来的时候很漂亮,但是他们从来没见过朱雀,更别说大人口中飞舞的火焰。
直到他们看到广场中央的枯树旁边,一间小屋子里飞出来一个红色的影子。
“哇!!!”小孩子们尖叫起来,指着朱雀大喊,“妈妈!火!会飞的火!”
它比任何动物园里见到的动物都漂亮,孔雀都没有它更加吸引人的视线。
朱雀飞出房间后,并没有飞向梧桐树,而是飞进了人群中,在半空盘旋起来。
它黯淡的羽毛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彩,比火焰更加鲜活,灵动的身影轻盈,比吹到天上的风筝更加自由。
“妈妈!它在燃烧!它在燃烧!”
人们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朱雀拖着长长的尾羽,鲜红的羽毛在空中晃动、颤抖,像是在燃烧一样。
不,是真的在燃烧。
从尾部的最末一根羽毛,点燃了猩红的火焰,燃烧着,耀眼无比。
人们惊呼着,却没有闪躲。
那朱雀飞过他们的头顶时,也会有燃烧着的羽毛落下。
小孩子们不懂事,伸手去接,大人还来不及阻止,燃烧着的羽毛就被稚嫩的小手抓在了手中,留下一捧火红色的灰烬。
不烫,很温暖,和那只朱雀一样。
人们伸出手,想触摸头顶滑翔而过的朱雀,却只能握住风。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吹着口哨,好像在开世间最热闹的庆典。
和广场四周兴奋的人们不同,广场中央的人们面色沉重,看着那只远去的火红身影,铁血铮铮的汉子们,都有不禁偷偷抹眼泪的。
内圈的几排观众席是留给那些曾经接受过朱雀帮助的战士们的,他们坐在那里,拧着身子,不再笔直地绷紧身体,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神色凝重,不见半点欢喜。
朱雀飞过几圈之后,终于是累了,回到了那棵干枯的梧桐树上,如同曾经一样,找了处它最喜欢的地方,落下。
筋疲力尽的,差点掉落下去。
人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踪影。
“妈妈,它是要死了吗?”
“它好漂亮,好温暖,我不想它死。”
那些羽毛化作的灰烬,甚至无法留念。
枝头的朱雀燃烧得更加热烈。
它变成了真正的火焰。
——
叶雉声其实来得不算晚。
郁止虽然没见过那只朱雀,但他的身份足够去内场,在最近的地方目送朱雀离开。
但叶雉声不想靠得太近。
他只需要远远的、远远地目送它离开就好。
他不想感受朱雀离去时的不甘心和痛苦,那种感觉太令人难受。
除了叶小七以外,这只朱雀是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让他产生了这么深刻感情的精神力。
它也是第二只离开他的精神体。
但叶小七还有回来的机会,朱雀却不会了。
陆斯恩可真是个废物。
叶雉声在最外围个观景台上站着,这里没有座位,或许是位置太远,观景台上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人过来,发现实在看不清,又会离开,去找更近的位置。
郁止也和他一起。
叶雉声建议郁止可以直接去中心区域,但男人说,前面有云柯陪它就够了。
后面的话郁止没说,但他总觉得,这人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只是为了陪他。
虽然距离很远,但叶雉声可以调节眼镜的焦距,其实和中前排的视野差不多。
他能看见朱雀身上的羽毛燃烧,一点点化为灰烬。
燃烧的火焰簌簌掉落下来,如流火,星辰陨落般耗尽了生命的美丽。
那火焰越烧越大,越来越旺,最后将朱雀整个吞噬。
人们听见了朱雀惨淡的哀鸣。
火焰一直向下坠着、坠着,像雨一样落下,掉在地面上,化作火红的尘埃。
那团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燃尽了最后的力量,一团砸下去,缓缓熄灭。
那最后一点温度从枝头滚落。
它那么温暖,连焰火也不会把人灼伤。梧桐树灰白的枝干也完好无损,只残留下红色的、斑驳的灰烬。
整个广场都被哀伤笼罩着。
渐渐的,那些抑制不住的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的眼泪如同朱雀燃烧时凋落的火焰一样,簌簌下坠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唔……”一阵刺骨的疼痛突然出现在大脑,叶雉声甚至来不及分辨疼痛出自哪里,好像脑袋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虽然痛感很快就停了下来,但是早就习惯疼痛的他依旧对于刚才的剧痛心有余悸。
怎么回事?
“怎么了?”
感官逐渐恢复,叶雉声刚刚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突然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踉跄了一下,差点从看台掉下去,还好被郁止及时扶住了。
“不知道,突然头疼了一下。”
叶雉声完全摸不着头脑,左右活动了下脑袋,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这种现象并不会被他轻易忽视,等回去之后做个详细的检查好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回想排除起来,是不是之前被那虫子的声波影响损伤到了哪里。
因为他之后并没有感觉任何不适,又不像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至今还没做过彻底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