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好吧。”
  未走两步, 姜妄南忽然驻足:“我方才大庭广众之下拒绝陛下, 他心里会不会记仇啊?”
  自己真是big胆, 连皇帝的话都敢不听了。
  “娘娘荣承恩泽, 陛下不会怪罪娘娘的。”秋若笑道。
  话是这么说, 但谁又知道这份雷霆雨露能持续多久呢?
  伴君如伴虎, 元冰和高疏曼的悲惨结局已经是前车之鉴, 万一哪天萧权川一个不高兴,就下令砍了他脑袋呢?
  “不行不行,还是回去吧,我害怕。”他急切道。
  秋若道:“陛下应是在养心殿处理政务, 娘娘要现在去吗?”
  “去去去,没事,我就意思意思。”
  应付领导嘛,走个过场,他还是在行滴。
  养心殿里,日光微斜。
  萧权川端坐书桌前,眉宇蹙起,低头翻看一本来自岷州知府唐期的奏折。
  大概的意思是,愈来愈多越国余孽聚集于岷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惶惶不安,出街买菜都害怕被人突然从后背捅刀子。
  唐期试图武力压制,抓了不少人,但不知为何,那些暴民狡兔三窟,哪哪都有窝,有组织有计划,愣是抓不完。
  “混账。”
  屋内气温低到低点,萧权川唇角下压:“暴民有多少?”
  任潜站于对面,神色难得严肃:“不小于五百人,那些暴民甚至料到陛下近来会前往避暑山庄,早已蠢蠢欲动,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还请陛下缓一缓行程。”
  “可笑。”萧权川丢开那本奏折,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他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眉头不带皱地一口闷下,神色惬意:“我连越国都踏平得干干净净,还怕剩下的几个乌合之众?”
  “陛下,这可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敌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陛下乃万龙之躯,身负黎民之命,怎可如此冒险?”任潜胡子都吹上眉毛了。
  萧权川不以为意:“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一日不出马,他们就一日不会倾巢而动,所以,我这次就是要他们组织起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岂不大快?”
  他眸子微眯,好似一头等着猎物乖乖落网的野兽。
  “不行!你又是病发之时,太危险了!我绝对不同意。”
  “那群暴民已经窜进岷州为非作歹,若没控制住,只会给他们壮大的机会,岷州乃重要关口,一路往南,他们就会像耗子似的藏进河流山脉,皆时大海捞针,愈发易守难攻,而下一个目标,就是京城。”
  任潜登时哑言。
  与此同时,门口的孙年海咽了一口唾沫,脚底被地板烫了似的,一会儿进去一会儿出来,索性咬牙对姜妄南道:“嗨啊,娘娘,这会子咱家真不能替娘娘传话,要不再等等?”
  姜妄南绞着手里的帕子,咬咬唇,眼眸光润:“孙公公,通容一下好不好?就跟陛下说两句。”
  道个歉就走!
  “咱家怎敢阻挠娘娘您啊,是……”
  “孙年海,谁在外头?”
  萧权川低沉的嗓音穿风而来。
  姜妄南倏然心头一紧,好似有一阵暖风拂面,如一只充满爱意的手抚摸着他眼角。
  “回陛下,是良嫔娘娘。”
  “让他回去休息吧。”声音带着一缕轻叹,仿佛有些无奈。
  姜妄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落空了。
  不是他让自己过来休养的吗?怎么一眨眼,却变脸了?
  自打受宠以来,对方从未如此果断拒绝过见面,若是往昔,他即便政务繁忙,三更半夜亦会钻进他被窝里搂着他睡,巴不得黏在一起。
  果然,帝王之宠,稍纵即逝。
  唯有陷进去的人,愚不可及。
  “是,”孙年海终于松了口气,“娘娘,请回吧。”
  姜妄南唇瓣开了开,拳头攥紧,不知道哪来的气力扬声道:“陛下!臣妾有要紧之事要说!”
  阳光透过窗棂,尘埃飘飘扬扬。
  良久,孙年海道:“陛下正与任相商议政事,娘娘且回吧。”
  姜妄南嘴唇紧紧闭上,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他可能真的忙到没时间召见自己吧。
  也罢。
  “多谢公公。”
  姜妄南甫一抬起右脚,便听到任潜的声音:“听说元家在流放途中遇害,无一生还。”
  他身形征然。
  只听萧权川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任潜又道:“你真的下了截杀令?”
  “嗯。”
  “!!!”姜妄南脑子突然嗡嗡起来。
  原来……真是他害的。
  姜妄南一不小心脚底一空,摔下阶梯!
  “不对吧……”任潜刚要开口,陡然听见门外孙年海一声惊呼:“良嫔娘娘!”
  继而眼前一道玄影飞速冲出去,托住姜妄南的腰:“小心!”
  腰间一紧,一阵龙涎香夹带浓重的药味沁入鼻间,绝美的俊颜映在他褐色亮瞳中:“陛下?”
  “来,有没有伤着?”对方温声关心。
  姜妄南鼻头红红的,摇摇头,推开他往后退了半米,低头客气道:“多谢陛下,臣妾无碍。”
  “南南……”萧权川满眼心疼却又在克制着不上前。
  姜妄南似乎看见无数鬼魂缠绕在看似柔情蜜意的萧权川身上,死在他手上的元家人血液不停从指腹渗出,滴在地上,一点点蔓延过来,宛若要将他吞噬,拉入深渊。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重复:不要再被这个男人的花招迷惑了,他到底是一个帝王,天下人的君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又怎么会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呢?
  他又退了几步,还是摇头:“臣妾乏了,告退。”
  看着姜妄南的纤弱身影逐渐远去,萧权川才堪堪伸出手。
  任潜啧了一声,继续道:“那元家人分明是被越国流民暴匪所害,你虽然下了截杀令,但那也只是针对元御史一个人而已,你从不殃及妻小。”
  对方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任潜纳闷道:“你怎么也怪怪的?真不追上去哄回来啊?”
  “药味太重,怕熏着他。”
  “……”
  萧权川神色落寞看着远方的蓝天:“很快就要去避暑山庄了。”
  任潜卡顿了一会儿:“你……不想他跟着去?”
  “越国暴民已在避暑山庄附近聚集,他是越国太子。”
  “你担心他跟人跑了?”
  “嗯,另外,若跟去,我亦没有足够的信心能保护好他。”他自嘲笑道。
  任潜摸摸下巴道:“奇了怪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啥事不敢干,我还记得你十五岁的时候,只身一人一刀都敢进深山杀狼王,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如此胆小如鼠之辈?”
  “你懂个屁。”萧权川懒得解释。
  任潜:“……”
  翊坤宫。
  “哎。”
  姜妄南坐在布满山珍海味的餐桌前,一手撑脸,一手拿着筷子有下没下戳着米饭,目视前方某处虚空。
  一旁的罗景咕哝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从南书房回来后就一直唉声叹气的。”
  秋若上前夹了一块他最喜爱的糖醋排骨放碗里:“娘娘,饭菜要凉了。”
  姜妄南也不知听没听见,自顾自问夹起那块排骨道:“你说,宫外有这么好吃的排骨吗?”
  罗景接话:“那自然是没有的,咱宫里御厨都是天下一绝的。”
  “哎。”
  秋若熨帖问:“娘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妄南摇头,放下筷子,摆摆手道:“我困了,睡一会儿。”
  秋若担忧道:“娘娘,吃多几口吧,别饿着,对身体不好。”
  “不了,我……想等陛下。”
  临近七月,午风滚着热息,黏在薄薄的衣衫上,蝉鸣不休,吵得耳根疼。
  秋若坐在床边替他扇风,姜妄南躺下没多久便问:“秋若,陛下来了吗?”
  “未有,娘娘饿不饿?”
  姜妄南死尸般躺回去,脸转向内:“我再等等。”
  太阳才倾斜了一点,他又问:“陛下还没来吗?”
  “没有呢。”秋若答道。
  “哦。”
  “我躺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
  “啊,感觉好久。”
  大概又躺了半个时辰,他不再试着闭眼入睡,睁眼看着床板,突然道:“陛下……是不是不理我了?”
  方才他躲着萧权川离开南书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定然发现了他的异常,按照往常,萧权川后脚就跟来哄他。
  然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依然不见人影。
  这说明什么?
  姜妄南似乎听见胸口有什么东西碎了。
  “罢了,去给我端些吃食来吧,吃了比较好睡。”
  “好,我这就去。”秋若道。
  他翻了个身,腰下似乎有硬物硌着。
  伸手往里一掏,那是一个小瓷瓶,眼熟的很,里面的粉末无色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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