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霎时,一道闪电稍纵即逝,紧接着轰隆一声雷公巨响,劈里啪啦下起了大雨。
  萧权川弯眸一笑,绿瞳妖艳生辉,只听他幽幽道:“真是壮观啊。”
  话音未落,玄色衣摆一点一点落下台阶。
  嚓——
  他缓缓拔出身边侍卫的利剑,剑刃雪亮,高大的身躯定定站在高页前面。
  “文相既选择冒死进谏,那是不是意味着,不怕死呢?”萧权川缓缓把剑架在高页脖子上。
  “你抖什么?果然还是怕死啊。”萧权川弯唇讥笑。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你瞧,大家又安静了,方才不都挺会讲的吗?这下,怎得又不来冒死进谏替你求情呢?”
  高页瑟瑟发抖,额角冷汗豆大,估计他也没想到,萧权川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只见那雪亮的剑刃一点点靠近高页脖侧突突跳的动脉,姜妄南猛然站起,欲开口阻挠,忽而腹部一阵刀绞般的剧痛。
  “啊!”他捂着腹部双腿舒尔软了下去,指甲嵌入木桌,抠出一道道痕。
  秋若和罗景第一时间冲上去:“娘娘!”
  两人一左一右扶起他,裤子里一道湿意滑过大腿。
  秋若瞪眼大呼:“娘娘流血了!”
  萧权川脸色一变,哐当一声扔掉剑,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一举横抱起半晕厥的他,声音高到破音:“叫太后!快!!!”
  幸亏姜妄南事先服用了一颗护胎丸,才不至于滑胎。
  他躺在龙塌上,脸色白如纸片,几乎奄奄一息。
  萧权川坐在床沿,紧紧握着他的手。
  而一边,在满满当当的桌子前,唐奎兰正襟危坐,挨个嗅他今日吃过的东西和喝过的茶水。
  不多时,她端起一盘牛乳糕,低头一闻,眉宇登时蹙起:“就是这个。”
  姜妄南面露疑惑道:“这是陛下在宴上为臣妾准备的。”
  “不会错的,”唐奎兰又闻了一遍,“里面有大量的麝香、红花杏仁等活血化瘀之物,孕妇吃了容易滑胎,更不必说像妄南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比寻常孕妇更耐不住。”
  姜妄南看向一言不发的萧权川,心里莫名慌乱:“陛下不会害臣妾的,对吧?”
  “怎么会呢?南南,为夫疼你都来不及,别担心,为夫定会彻查此事。”
  话罢,萧权川不怒而威道:“孙年海,去把御膳房里经手了牛乳糕的人全部叫来,朕亲自审问。”
  “是。”
  经过一番盘问,愣是没找到。
  因为这些下人一个个有理有据,从筛选牛乳到面粉再到下锅蒸,每一步骤都有专门的人检测过,不可能出差错。
  姜妄南暗暗抓住被褥,皱起一道道褶。
  到底是谁这般聪明?能在无形之中害他险些滑胎?就好像密室杀人那样,查无可查。
  然后,萧权川吩咐他们把制作牛乳糕过程用过的锅碗筷碟等,以及用于输送保温的木盒,也一并拿来,逐个摆好。
  萧权川目如鹰隼,淡淡扫过这堆玩意儿。
  这些能查出个什么?姜妄南心想,不过,夫君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须臾,他看见萧权川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的木盒,那应该是用来保温牛乳糕的。
  这糕点做好之后,会送进冰窖冰一阵子,再拿出来放进木盒里,送去殿上,确保口感冰凉可口。
  又见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宛若典当老板在鉴定其品次与价格,听他问道:“谁负责送这盘糕点?”
  孙年海答道:“回陛下,是一个唤做妙娟的宫女。”
  上次他没有同意她加入翊坤宫,那如今此举,不会是记仇报复他吧?
  萧权川面色一沉:“把高常在也传来。”
  转而,他轻抚姜妄南的脸,颇为心疼道:“为夫一定会替南南、替我们孩子,主持公道。”
  未久,高疏曼打扮精致款款而来,一旁的妙娟神色傲慢,旧主仆俩举止平常,好像没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还不跪下?”萧权川在喂姜妄南喝药,眼皮掀也不掀,气场十足。
  高疏曼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忙跪道:“臣妾不知犯了何错?惹陛下大怒。”
  萧权川直入主题,砰的一声放下空碗:“高常在,你指使宫女在牛乳糕里,给良嫔下滑胎药,可知罪?”
  “陛下冤枉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妙娟,你都干了什么好事?!非要嫁祸于本宫!”
  妙娟以头抢地,泪流两行呼道:“陛下,娘娘,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毒害龙种啊!还请陛下明察!”
  萧权川笑不达眼:“孙年海,把那保温木盒盖子拿过来。”
  只见他屈指,以关节不轻不重敲了敲盖沿,登时,盖内中央簌簌掉下粉末。
  唐奎兰上前,指腹沾了些,凑近鼻子一闻:“就是这些东西。”
  姜妄南杏目圆睁,居然在盖子里弄了藏药的机关。
  这也太不动声色了。
  妙娟哭喊道:“陛下,太后娘娘,良嫔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盒子,奴婢都是从厨房里拿的,肯定有人事先动了手脚!”
  “来人,拖出去,杖毙。”萧权川面无表情道。
  高疏曼魂不守舍回到她冷清逼仄的兰玉轩。
  这时,一个婢女迎面而来,福身道:“娘娘,文相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我爹来啦?”
  “回娘娘,是的。”
  高疏曼立马回过神来,摸摸头发,抻抻衣褶,挺直腰背:“水杉,本宫看起来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那被唤作水杉的婢女明显顿了一下,声音发虚,只能这样回答。
  高疏曼恶狠狠瞪她一眼:“等爹走了,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此刻,高页正负手巡视高疏曼的住处,相较于以前还是贵妃之时,自然没得比。
  “爹怎么突然来看女儿啦?”
  高疏曼瞥见茶杯里的水连茶叶都没放,柳眉一竖,厉声骂上茶的人:“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本宫的父亲,堂堂当朝文相……”
  “好了好了,无碍,爹就是来看看你的,不宜久留。”
  “你方才是去了干清宫吧?”
  “爹怎得知晓?”
  高页问:“那姜氏滑胎了没有?”
  高疏曼摇头,愤愤不平道:“那贱人福气可真大。”
  末了,她才反应过来:“爹怎么知道此事?”
  这种险恶之事通常不会外传,更不会传到庙堂朝臣耳中。
  高页高深莫测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高疏曼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难道……是……?!”
  “嘘,不宜声张。”
  第63章 离别
  “你们都退下, 把门窗关上,外面不许留人。”高疏曼命令道。
  “是。”
  门窗吱呀一关,光线暗了不止一个度, 父女俩宛若穿梭在暗林中淬毒的响尾蛇,眼睛如刀刃般雪亮。
  “爹什么时候动的手?”
  高页神秘莫测笑了笑:“当我收到宫宴邀请时,便立刻安排府上的清客做了那暗藏玄关的保温木盒, 并收买了人放进厨房里。”
  “我早早入了殿,见那妙娟提着木盒过来, 假意崴了脚, 撞了一下, 那药粉就顺势洒上去, 牛乳糕质地本身冰凉,药粉遇水即融, 完全看不出来。”
  “爹可真聪明啊, 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还自然而然把妙娟当作背锅的。”
  “不过, 女儿依稀记得, 爹府上并没有药术高超之人, 何况还能把它神奇地制成了无色, 简直太厉害了。”
  “你见过他, 也认识。”
  “谁?”
  “刘伯深, 刘太医。”
  “什么?他……他不是被陛下关进牢狱了吗?爹还能把他救出来?不行, 这太冒险了。”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说着,高页从暗袋里拿出一个棕红色小瓷瓶,递给对方。
  “这是……”
  高页低声道:“含笑丹, 江湖上流传的一种新毒药。”
  “毒药?!”
  “嘘!别怕,这含笑丹非同一般,寻常人压根闻不出来,即便吃下去了,亦不是当场发作,而是能行动如常,只不过,一旦入了睡,就会不知不觉死在梦乡中。”
  “女儿,姜氏一日不死,你一日无法复位,更别提做皇后了,本来呢,不打算要他的命,但奈何被他躲开了,这一回陛下已经起疑,定然会大查特查各宫。”
  “所以,女儿,过了这波风头,就趁早用了它,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东山再起之前,必须除掉心腹大患,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高疏曼握紧那瓷瓶,眼神坚定:“爹说的在理,女儿谨遵教诲。”
  近些日子,姜妄南总觉得秋若怪怪的。
  比如她现在拿着一碟药材,挨个抵在罗景人中,不停问:“闻出这个是什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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