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够真诚。”
  “对不起啊老弟,今天是我错了。”
  “别乱攀亲戚。”
  “……对不起。”
  “错在哪了?”
  胖子这下真是打碎牙往肚里咽,说自己不该笑他眼睛,不该打他。
  一番话说完,严逐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处理完胖子,处理金柏,从头到尾专注于指尖两条倒刺的金柏全程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严逐,直到男人蹲到他身侧,伸手把已经沁出血珠的手拉下来,他才瞥了眼睛去看。
  “会让他们真的知错的。”
  严逐一如既往的温柔,用纸巾拭去他伤口的血珠。
  直到此刻两人牵上手,对上眼了,金柏才有了见到人的实感,横跨半球的时空距离在此刻消弭,如同从未分开,金柏扑进严逐怀里。
  其实刚刚全程他都细细听着,严逐从一开始只想着息事宁人,到后来听到对方来自利星时的咄咄逼人,不用他说,男人也知道他究竟在为何愤怒。
  当年跟着利星拍第一部戏就叫他丢了右眼,后来索赔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年,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沈氏出面才了结一切,虽说明面上大家都是同行,可沈氏与利星不对付,严逐也早在心里恨着那个吃人血馒头的公司。
  “回家吧。”金柏扯了扯严逐的袖子,没有提及往事。
  严逐大约刚喝了酒,司机开车,金柏本来想让他先走,自己骑小电驴回去,却被严逐拦下来。
  “那我的电动车怎么办,今晚上要下雨的!”金柏缩在电驴后面,不敢看严逐的眼睛。
  说来好笑,两人这恋爱也谈了将近七年,可异国两年后骤然相遇,金柏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严逐像是变成了个陌生人,刚才仅是抱一抱就心跳加速,头昏脑胀。
  饭店门口的光溢在严逐脸上,投下很深的阴影,叫人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说:“你喝了酒,别骑车了。”
  金柏虚张声势:“交警又不查酒骑!”
  严逐又劝了两句,金柏固执己见,他终于甩出杀手锏:
  “金柏。”
  嗓音低沉,口气坚决,正在高谈阔论喝酒能骑车的金柏立马收了声,果然还是这样,乖乖拿雨披罩了车子跟着严逐走。
  果然,他还是受不住严逐叫他全名。
  车内昏暗,除了两人交叠的双手,并不能看出他们是情侣关系,金柏缩在门边,扒着窗户看外景。
  刚才一直不愿意跟严逐走,不只是因为害羞,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担心严逐会在车上说他。
  今晚又和人打架,外人面前严逐回护自己,等光剩下他两人,男人才会露出真面目。
  金柏因为残疾问题,无法再从事自己擅长的演艺工作,可他也不闲着,时不时总要折腾些小活计,可做的生意都是赔钱买卖,合伙人一个接一个地散,每一回严逐都跟在他后面擦屁股,接连念他几天,后来金柏总算找了正经工作,却把好端端的保安当成了街头混混,还被人说有当头目的潜质,当时严逐在国外,连着几个电话让他不许再打架,还叫了国内的朋友看着他,好不容易安分了一段日子,没想到严逐刚一回国,自己就又闯祸了。
  金柏挠挠头,他虽然想着少年人闯荡江湖,哪有不跌跟头的,但严逐这个老古板的性格,眼里揉不下沙子,意外事故之后又把自己捧在手心里护着,今天这一遭,肯定又要被念叨离那些人远点。
  他一直等着,心中甚至还有些隐秘的小期待,盘算着严逐一说,自己就亲上去,堵住他烦人的嘴,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不会尴尬也不会害羞。
  可等了一路,都快要到家了,严逐也没有说一句话,金柏试探地望过去,男人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车灯忽明忽暗地闪烁,察觉到他的目光,严逐转过头来,眼中的疲惫稍纵即逝。
  金柏被他看得一愣,讨饶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道:“你很累吗?”
  “不累。”
  严逐又看窗外了,金柏也跟着看了看,一成不变的景色,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回国了不开心吗?”
  “开心。”严逐抬手揉了揉金柏的脸,顺着撸上他的头发,金柏前些天漂了一头金发,当时光在信息里说了,没有视频电话,今天一见,漂亮的让人不敢相认,本来就精致的眉眼,在浅发的衬托下越发出彩,整个人都白的发光。
  金柏被严逐摸头,两人的相处逐渐恢复以往的亲密,心里雀跃起来,眼睛亮亮的,问道:“我的头发好看吗?”
  “好看。”
  严逐对上那只再怎么明媚也无法有神的右眼,心房像被针刺了一下,扭过了头。
  第2章
  到家之后已经快十点了,金柏仍嘴上说个不停,帮着严逐把行李扛进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睡衣和拖鞋,听说严逐晚上没吃饱,撸起袖子就要下厨。
  “你先去洗澡,我煮面很快的。”
  金柏厨艺不佳,最拿手的就是一道白菜炝锅面,严逐爱吃,他就爱做,还专门在咖啡馆里开辟出一小块锅灶来。
  起先的生涩过去,金柏变得十分兴奋,拦也拦不住,严逐只好听话地先去洗澡,等出来时,金柏已经端着面在饭桌等他。
  热腾腾一碗炝锅面,点缀三两葱花芝麻,看起来卖相不错,只有严逐知道那味道一言难尽——并不难吃,但没必要。他不强求要在家里开火做饭,现代服务业那么发达,什么时候、想吃什么都能点到,早些年没有条件的时候一碗面或许珍贵,可现在再吃颇有些一厢情愿。
  他看看金柏因为下厨而沁出细汗的额头,还有那只因期待而发光的左眼,终于还是坐下来尝了一口。
  “怎么样,还是那么好吃吧!”金柏对自己的厨艺有十分的自信。
  严逐点点头,又在他的注视下又吃一大口,说道:“你先去洗澡吧,”说完盯着金柏,又强调了一遍:“洗澡。”
  金柏一开始还没理解他的重音,反应过来后“腾”地红了脸,站起身来,语无伦次:“我、我以为你很累了,原来你不累吗?我真、你真的是……”
  他卡住了,半晌,憋出来一句:
  “……好健康。”
  言罢,估计也知道自己讲话好笑,同手同脚地冲进浴室了。
  金柏的澡只冲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原因是有不明人员突然闯入,两人“扭打”在一起。浴室水滑,金柏站立不稳,败下阵来,腿软着就要下跪,可身后恶人居然大发善心,长手一捞,把人抱了起来,呈小儿手解姿势。
  金柏:不如不捞。
  ……
  一番折腾彰显严逐的好体力和坏心眼,过程中金柏甚至觉得他是在为自己打架而以私谋公的惩罚,哭着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严逐速度不减,却还要问他错哪了。
  “我不该打架!唔啊……我再也不打架了。”
  “骗人,”严逐捞着金柏的腰,摁着他不让人跑,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死性不改。”
  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严逐会透露些明显情绪,可金柏早失了神,头沾枕头立刻睡倒,就连严逐抱着给他清理都没什么反应。
  严逐把金柏安置好,倚在床头,左手轻轻捋着他头发,看了眼手机,两条未读消息:
  沈岫林:剧本我妈看过了,她很喜欢
  沈岫林:这么晚打扰啦,严哥晚安
  他手指动了动:
  严逐:多谢,晚安。
  回完消息,他简单翻了翻聊天记录,上一条便是他给沈岫林发的剧本文档,名字《流缘》,是他三年前写的本子,出国后便一直搁置,如今沈氏愿意投,算是再好不过。
  他盯着那文档出神,却没想到沈岫林并没睡,回了一张照片,是桌上亮着屏幕的电脑,一杯红酒,以及窗外无限夜色。
  沈岫林:严哥你也没睡啊
  沈岫林:我还在看本,真的很感人!
  沈岫林:早点睡吧
  接着是一个熊猫呼呼大睡的表情包,严逐愣了愣,也回了个简单的表情包,犹豫片刻,又把这几条关于《流缘》的消息记录删掉了。
  一旁的金柏似乎觉得台灯刺眼,皱了皱眉,严逐将灯光调暗,却睡意全无。
  台灯旁是金柏装义眼的盒子,在他闭眼睡觉的时候,看不太出来右眼残疾,如今的金柏同学生时代的金柏仿佛别无二致,仍是那么耀眼且充满干劲,只有他见过金柏绝望自弃的样子,也知道他重新变得开朗有多么困难,至于《流缘》……
  《流缘》本该是写给金柏的剧本。
  严逐心绪复杂,只好一遍遍用指尖描摹金柏的眉眼,以此稍获安心。
  金柏从进城那天起,便立誓要闯出一番名堂。
  他是天生的演员,因为长得好看被人劝去考表演,结果真的拿到了电影学院的合格证,日学夜学恶补文化课,终于离开了坪荫县,拖着蛇皮袋子来首都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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