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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至于为什么是单方面,大约因为这样的单字回应对严逐来说就是正常问答,对于他来说只有传达信息这一个功能,而他本人仿佛天生缺少感知和共情能力,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严逐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我错在哪了?”或者“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认为所有情绪都有个现实原因,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讲道理的事,恋爱更不是靠着脑子谈的,两人一开始还会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但后来生活压力大,与其调教严逐让他知道情为何物,不如金柏自己调理。
  异国两年,严逐对于感情的迟钝和木讷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令金柏错愕,但他这次实在是短时间内哄不好自己,于是只能先晾着严逐。
  夜间十点,严逐揉揉额角,他刚和m国的几位制作人结束一场电话会议,为了凑对方的时差,连着几晚都只能熬夜。
  办公室很安静,略显杂乱的办公桌以黑白灰为主要色调,唯一例外的便是桌角的ipad上无声地播放着一个游戏直播,一个枪战类游戏,数据还不错,严逐盯着那个穿着粉色兔子装的狙击手在楼宇间蹦来蹦去,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不等他应声,便进来一个穿着暗红色衬衫的男人,黑色牛仔裤掐出细细一截腰线,略长的头发弯着卷落在耳际,比起平时的端庄大方,添了些魅而不妖的气质,正是沈岫林。
  “你怎么来了?”严逐有些意外,问道。
  “刚从酒吧出来,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来关心一下战友。”
  沈岫林晃晃手里的啤酒,眼角的金粉反着水波似的光,他确实刚从酒吧出来,不过只是打包了两瓶罐装啤酒,因为在去的路上便见到严逐办公室亮灯,心里一直挂念着,索性提前出来找人。
  “难得你玩的时候还记得我。”严逐接过沈岫林的酒,两人轻轻一碰,喝了起来。
  夜色静谧,平时都是一起工作,披上西装就要征战沙场,像这样轻松的喝酒,仿佛还是在国外刚认识时候的事情,三言两语回顾过去,啤酒就下去了大半,沈岫林瞥了一眼表,装作不经意地问:
  “快十一点了,你一会回哪?”
  “回家。”严逐没有犹豫,他这两天都是十点多才能开完会,接着开快两个小时的车程回家,累是累了点,但还没到需要留金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沈岫林听了,笑他:“这么晚了还回家?怎么,家里那口子不让啊。”
  严逐低头笑笑,算是默认,指尖顺势搭上了桌边的钥匙,崭新的小铁片就放在ipad旁边,映着游戏直播的彩光。
  平日里在剧组,严逐向来说一不二,沈岫林没见过他这样妥协的样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明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却还是忍不住调侃:
  “你这样回去都凌晨了,金老师也真是舍得让你跑。”
  “还没和他说通,之后有需要再说吧。”
  “吵架啦?”
  “也不算。”严逐斟酌着说,表情难得有些苦恼,他大概知道金柏是为了什么而不开心,但工作室离家远这又是事实,自己确实没办法两全,他不怪金柏不体谅他,只是觉得这个问题的确有点难办。
  ”这世上也有你严大导演搞不定的事情啊!”沈岫林开玩笑地唏嘘:“我算是白帮你找这个房子了。”
  “没,”严逐摇摇头,钥匙在他指尖留下印痕,“我找机会再和他商量。”
  话音刚落,ipad上的游戏直播正好结束,沈岫林瞧见,有些惊奇地问:“你居然还打游戏吗?”
  “不打,”严逐退出直播页面,刷了刷链接下的评论区,“金柏这两天在做账号,我就是看看。”
  金柏是个游戏博主,以诡异的技术和高超的口才为主要看点,之前和人吃饭也是想往专业主播方面发展,严逐知道他游戏打得好,还想着要不试试电竞,但金柏已经过了打电竞的黄金年龄,而且只有一只眼睛,于是只能是作为副业发展。
  平时严逐一个人在的时候,就会以金柏的直播为背景音,只有开会和有旁人在的时候会静音。
  他瞥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十三分,金柏今天直播的时间比较长,因为听不到声音,也不知道他直播里说了什么。
  对面的沈岫林听到那是金柏的直播后,明显愣了一秒,接着笑笑揭过话题,两人又简单聊了两句,可沈岫林很明显感觉到严逐有些心不在焉,刚才摸钥匙的手时不时敲亮手机屏幕,像是在等什么消息一样。
  “那你现在要回家吗?”
  沈岫林起身告别,严逐也顺着收拾桌面,闻言点点头,他们下了楼,穿着黑西装的助理正靠在车上抽烟,见两人下来,眼疾手快地把烟掐灭。
  “让秦理送你?”沈岫林担心严逐喝了酒不方便,秦理是他的助理,从小跟着沈家,严逐刚回国,还没招到称心的人,于是有时会借给他差使。
  “不麻烦了。”严逐摆摆手,时间太晚,路程又远,他叫了代驾,马上就到。
  目送沈岫林离开,严逐又一次点亮手机,仍是一条消息也没有。
  今晚金柏没有问他回不回家。
  他从九点钟一直等到现在,本以为金柏是因为直播晚了所以没问,但直播早就结束了,依然一条消息都没有。
  严逐反复刷新页面,直到坐上车开上高架,指针指向十二点,仍是一句问候也没有。
  他有些苦恼,正想着要不主动问一下人是不是睡了,却没想到“叮”的一声,一个几乎陌生的微信号发来了消息。
  “现在来十院,你妈生病。”
  严逐点进页面,空荡荡的聊天窗口,过往的记录全丢在了他的上一个手机,甚至连备注都没有,严逐通过那个冷冰冰的语气判断出这人是谁,太阳穴又跳痛起来,手机丢在一旁,冲前面的司机说道:
  “掉头,去十院。”
  夜间的急诊依然忙碌嘈杂,严逐穿过一条条排队的人群,挤进一间病房里,灯光昏暗,房门隔绝大部分噪音,祁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不知睡着没有,严峪坐在床边,脸上只有烦躁,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看得出有些狼狈,但衬衫下摆仍整齐地理在腰带里,袖口也层叠别起,要不是他旁边桌上的病例报告和x光片,没人看出这是一个老婆刚从楼梯上昏倒摔下去的男人。
  严逐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两圈,落在严峪身上,冷冰冰问道:“叫我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父子相见,却像陌生人一般,严峪起身拍拍衣角,说道:“我要走了,医院要求留一个亲属,你留着送你妈进病房。”
  “陈叔呢?”
  陈叔是严家的管家,算是他们家唯一一个正常人,严逐也不想留下,却没想到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大包药和票据进来,见到严逐先是震惊,接着老眼就渗出泪来,抖着声音说道:
  “少爷,你来了。”
  严逐冲他点点头,接着转头对严峪说道:“既然陈叔在,那我走了。”
  “留下,”严峪有些生气,“医院要求留一个亲属,更何况,这是你妈!”
  严逐听着想笑,一个人的逻辑往往能暴露他的思维,严峪要求他留下的首要原因是医院要求有个家属,而他自己要走,所以拉严逐来顶替,其次才拿出血脉亲情来道德绑架。
  “那你怎么要走?这还是你老婆呢。”严逐说道。
  严峪显然懒得和他再辩,晚上跑来医院已经打乱了他的行程,他没再说话,拿起包起身离开了病房。一旁的陈叔看站着的严逐面色不善,生怕他也走了,一会转病房需要家属签字,于是小心说道:
  “少爷,您再留一会,我刚刚催了护士,很快就能转病房了。”
  严逐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严峪刚刚的那个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祁兰苍白的脸,从楼梯上摔下来,正好磕到了牙,嘴唇至人中缝了三针,整张脸只有没擦干净的血是红的。
  祁兰是很单薄的长相,单眼皮,长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严逐几乎完美继承母亲的全部优点,并且发挥的淋漓尽致,组合在骨相明显的面皮上,更显薄情。
  薄情是他们严家的最大特色,与其说是薄情,不如说是重利,祁兰和严峪联营,结婚第一年生下严逐,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以投资的眼光要求严逐按照他们的计划成长,不幸又幸运的是,严逐长歪了,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心智,于是在严逐义无反顾地要学艺术当导演之后,很快被严家当成弃子,转而投资其他孩子,不留半分情面,断绝一切关系。
  他生在首都,家境优渥,却被抛弃,无论是毕业住在楼道,还是打工为金柏治病,严家没有帮过半分,严逐也没有动过一点求助的心思。
  他是真的当自己的父母都死了,此时躺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严家的夫人,祁家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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