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姜璨做饭很快,金柏煮一份面的功夫,他几乎完成了两荤两素,出了厨房才发现陆闲闲不住,不知从哪找了块布,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小闲,你闲一会呀。”
陆闲还是闷声不吭气,自从见到金柏,他仿佛认生一样除了非必要沟通,一句话也不说,直到坐下吃饭,姜璨问起金柏搬出来的真正原因,他才贸贸然插了一句:
“你谈的是男朋友?”
他不知道金柏的对象是谁,但却知道对方性别。
“怎么,你恐同啊?”
金柏挑着眉就瞪了回去,没想到陆闲只是垂眼,说道:“你们很认真。”
他身边也有同性恋,但娱乐圈里的人大多乱来,像金柏这样认真恋爱的几乎没有,异性恋或许还能找出一两对纯情,同性恋完全是重灾区,使他不得不有了些偏见。
故事才讲到异国恋结束,虽然这些故事姜璨都听过无数遍,但每一回金柏都会从头讲。
只有从头说起,才能记得有过多么好的日子。
陆闲完全听进去了,只是金柏讲到后面,那些忽视和误会,数次的争吵,无休止的冷战,他说不下去,叫人听得也难受。
“……就是这样,”金柏勉强扯出一个苦笑,“那个肥头猪敢揩我的油,我下次见面非锤爆他不可,给他剁成五花肉!阉了炸了!”说着,架起一块红烧肉,泄恨似的塞进嘴里。
姜璨听他说了那么多,一时也说不出“总要有人先服软”的话,他之前听说金柏要搬出来还有过劝阻,但听了这些遭遇,又觉得朋友做的没错。
还是陆闲在旁边,忽然插嘴道:
“那为什么不分手呢?”
此言一出,整个饭局都冷了下来,金柏不讲话,姜璨也尴尬地左看右看。
分手,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金柏的字典里,就像学生上学压力大,想过自杀也没想过退学,分手从来不是他和严逐关系中的一个选项,他们可以吵架、冷战甚至短暂分居,都不会分手。
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分手之后的日子,金柏无法想象。
而陆闲身为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听完整个故事,只能得出这曾经是一对眷侣,而如今鸳鸯纷飞,人之常情。
金柏说不出话,姜璨赶忙上来打圆场,笑呵呵地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谁曾想陆闲又看着姜璨碗里的面,直接说道:
“吃不下去别吃了。”
金柏这才注意到,一餐饭都快吃完了,姜璨碗里的面还剩下一半,陆闲尤其,几乎整碗都没动,只是尝了个味道就搁置了。
“你说什么呀,”姜璨在桌子底下拉陆闲,面上又吃了一大口,“挺好吃的啊。”
面汤稀稀拉拉,面条过分软烂,和白菜叶子腻在一起,满碗黑乎乎的酱油色,很难说出好吃来,只有金柏已经将面条吃个干净。
“不好吃吗?”他的心终于沉了底。
第37章
金柏对于烹饪的全部兴趣和了解,仅局限于网上的治愈小视频,但他本人又是个懒骨头,所以除了兴致大发的冲动促使他踏进厨房,不会主动去仔仔细细按照教程做一道菜,厨艺算不上难吃,也不能说好吃,全凭他当天手艺,以及有没有在厨房里“搞创新”。
而白菜炝锅面是他的招牌,唯一一道每一步都记得很清楚,并且不会出大差错的食物。
从前严逐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才是家中真正掌勺的那个人,金柏偶尔手痒发挥一下,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机会,只是如今严逐忙到没时间回家,更不要说做饭,金柏便更多地踏进厨房,只是旁的不说,这碗面他做了这么些年,没想到今日落得个“难吃”的评价。
“挑嘴就不要吃!”
他眉头一竖,把陆闲的面夺了过来,搞得旁边姜璨连忙护住自己的碗,还急匆匆又塞了一口,嘟囔道:“好吃,挺好吃的呀。”
陆闲不屑地“切”了一声,小声回怼道:“怎么是挑嘴,你味觉有问……嘶!”
姜璨又在桌子底下掐了陆闲一把,他也搞不清楚向来有礼貌的队长怎么今天跟吃了炸药一样。
“难吃吗?”金柏转向姜璨,目光炯炯,硬要逼得人说出真话来。
“其实不难吃的,”姜璨犹豫,又躲不开金柏的逼问,“也算不上好吃,大概……能吃吧。”
连姜璨都这么说,看来实在好吃不到哪去,金柏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开始回忆之前严逐吃面时的反应。
他第一次做这碗面,是两人还没毕业时出门旅游,严逐很不巧地发了高烧,金柏用民宿的厨房给他煮了一碗汤面,严逐喝得很满意,只说一碗下去病都要好了。后来他再下厨,就不停地重复这一碗面,每一次严逐都会给他正向反馈,仿佛是多么美味的食物一样。同一个谎言重复了许多年,居然自欺欺人,让金柏信了这么久。
“可严逐说很好吃啊。”
“那是你俩味觉都有问题。”陆闲很明显不听姜璨劝阻,偏要把实话说出来。
“那他骗我?”金柏自言自语,“那我是委屈他了?”一想到这面有可能难以下咽,而严逐甘之若饴地吃了这些年,心中某些信念又动摇了。
这边姜璨因为陆闲数次的口无遮拦,有些动了真火,原本搭在对方腿上的手也抽走了,这下陆闲慌了神,瞥眼偷看姜璨神色,却看不出什么。
又帮忙一起收拾了厨房,金柏一路将两人送到酒店大堂,分别时姜璨还牵着手安慰金柏,让他要么找个机会好好和严逐聊聊,金柏没说话,临了,姜璨提了一嘴:
“如果补漂和忍着发根都很难受的话,那要不染黑呢?”
姜璨上了车,金柏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转回头看到酒店前台礼貌性的微笑,两张陌生的脸,周围也都是陌生的宾客,心里忽然涌上些难过,独自回到房间,屋子和刚搬进来时一样,姜璨和陆闲帮忙收拾得很干净,而空气中还氤氲着适才热闹的氛围,尚未完全冷却的剩菜晾在桌上,甚至垃圾桶里还丢着陆闲的鞋套。
可什么都不一样了,金柏又变成了一个人,甚至这个空间里还没有严逐的痕迹。
他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扎眼地映着他的黑发根,漂过的发丝是蓬松的,而原生黑发则沉重地压在头皮,整个人仿佛因这两种颜色割裂开。
当周遭回归安静,那些被一团和气掩过去的尖锐又冒了出来。
分手——作为一个新出现的选项,横亘在金柏和严逐之间。
确实,从旁观者的视角看来,分居想必就是分手的前兆,他们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少,吵架则越来越多,彼此变得陌生而惹人生厌。
但学生自杀的元凶或许并不只是学校,人是因为活不下去才选择死,即使离开学校也不会有好转,那分手的原因只能是不爱了,如果还爱着,即使争吵和冷战永不停歇,那也不会选择分开。
怎么可能会没有爱呢?
黑发根还软塌塌地贴在头皮上,金柏想着自己黑发时的样子,沉闷、无趣、没有生意,他的人生已经注定平庸,这一头金发让他多少想起从前耀眼的日子。
“染成别的颜色也不行,无论哪个颜色都会褪色的,而且黑发会一直冒出来。”
姜璨作为爱豆,染发是常有的事情,经验之谈便是只有黑色一劳永逸。
发色问题和情感问题一样烦人,安静的空间里能听到隔壁马桶抽水的声音,管道传来“哒哒”的弹珠声,以及酒店刷卡开门的“滴滴”。
金柏长时间地站在镜子前发呆,久到时间停滞,他才意识到:
如果不染黑,就要永远承受这些补漂或改色带来的痛。
手机屏幕亮起,是严逐发来的消息:
“休息了吗?”
“可以视频吗?”
[小狗探头.jpg]
异地要视频,这是两人之前定的规矩,尤其是严逐出国后,金柏三令五申地强调。
一开始,男人每天都会来电话。
12个小时的时差,几乎完全昼夜颠倒,金柏在老乡群里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当时的泗水还是个足疗店,每天晚上有混混来找事,金柏前半夜守店,后半夜出去送外卖。
电话来的时候他骑着电动车兜风听严逐讲话,说今天遇到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人,总是在想他,夜里风大得很,但耳机挡得严严实实,灌不进耳朵也凉不了心。有时候快要收工,严逐一通电话打过来,手上动作,嘴里喘着说爱,他只好骑车溜进胡同,那些露骨的中文昵称,严逐仗着老外听不懂,疯起来什么也不怕,金柏也不怕,每一句都“诶呀诶呀”地答应,可答应完自己只能猫着腰回家。或者他们打电话,什么也不说,只是这边在守店,那边在工作,默契地彼此陪伴。
刚分开的时候彼此粘的紧,有时候一天能打两三个小时的通话,可时间长了总是要变的,那些琐碎的倾诉慢慢变得笼统抽象,严逐只说自己累,工作好忙,而且严逐总要和别人一起讨论剧本、堪景、商量各种事情,互相挂着陪伴的通话也总会断掉,一开始金柏还会问,你今天干了什么呀,可后来慢慢也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