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里睡不着,头疼便如幽灵般缠着他,想到后面,严逐也认了,就算金柏真的害了他也没关系,无论是偷u盘,还是把u盘给别人。
但今天上午,逊克却忽然郑重地同他说,找到了泄露材料的人,是他们的员工,被沈氏收买,现在证据已经提交法院,希望没有为他和他的爱人添什么麻烦。
严逐一言不发,只是向金柏解释了真相,他终于找到借口可以联系金柏,但对方却没有回复。
他以为是时差,于是夜里瞪着眼,盯着钟表发消息,那时他头痛欲裂,几乎神智都不清明,把所有关心的话都倒了出去,他问金柏首都有多冷,有没有穿够衣服,没有自己会无聊吗,会不会和朋友出去玩,着凉了吗,感冒了吗,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问了很多,金柏都没有回复。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下贱。
但严逐想明白了,无论金柏是不是真的动过邪念,无论金柏是不是蓄意分手,虽然他的自尊和原则不允许他继续下去,但金柏从来都不踩在他的原则上。
他们分手,短暂地分手,各自冷静,等他回国后便会重逢,他会听金柏所有的理由,只要金柏还说“我爱你”,他就放下一切,抛弃一切。
严逐越发急切地想要回国,甚至想抛下m国的合约,可如今只要他回国落地,沈氏便会下手,只有在国外才能较为安全按地搜集证据。
同沈氏的官司,肉眼可见的旷日持久。
日历上的勾一天划过一天,严逐的头疼愈演愈烈,他甚至完全无法入睡,服用大量药物,药物令他昏迷,却同样让他的头更痛。
不过梦里都是从前的美好,他贪恋美好,又惧怕美好。
从前多美好,醒来便多难过,可金柏却说“不说从前”。
怎么能不说从前。
第59章
屋里很安静,只有楼道里偶尔有人走动的声音,楼梯间隔音本来就不好,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头顶,金柏被惊的浑身一震,接着收回被姜璨检查的手臂。
检查金柏有没有新的伤口——这是姜璨几乎每次来都要做的事情,他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金柏的状况,越发频繁地往这个小楼梯间跑,而金柏像是卸下了从前必要的伪装,也不再扮演一副积极生活的样子,酗酒、昏睡、沉迷游戏,种种都被姜璨看在眼里。
身为朋友,姜璨只能尽可能地确认人还活着,除此以外,无论他使什么样的法子,都无法把金柏拉出这个昏暗的楼梯间。
如此半个月过去,金柏的生机肉眼可见地萎靡,即使姜璨想方设法地帮他振奋精神,监督一日三餐,金柏仍然枯萎下去,最为明显的表征便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最简单的动作也要用很久。
检查结束,金柏又缩回被窝里,他的姿势很奇怪,整个人侧躺着,几乎蜷缩成一个球,被子从头到脚全蒙起来。
“胸口还是疼吗?”姜璨在旁边问道,前些天他就发现了金柏睡姿奇怪,几番追问下来,只得到一个含混的答案,金柏说自己有时候胸口痛,有时候心闷,很容易难过,这个姿势躺着会舒服一些。
姜璨大约理解那种感觉,当遇到特别伤心的事情时,心口是会有不适的反应,所以一开始只以为金柏在为分手难过,可这样的痛持续了这么久,叫他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又问:“我们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金柏摇头。
他哪里也不想去。
大抵是胸口太痛了,仅是呼吸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身后的姜璨得了他的拒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金柏听到很轻的一声叹息,然后是收拾包的声音,姜璨要离开了。
姜璨离开时会关灯,这盏灯大约会持续熄灭到他下一次来探望金柏,在此期间金柏甚至不会从床上起来。
人要走了,金柏才开口:
“对不起。”
如此拖累这个朋友,金柏觉得很抱歉。
他也说过让姜璨别再管他的话,向来好脾气的姜璨居然差点和他吵了一架,听到他的道歉,门口的人沉默了。
楼道的光透过门缝映在床上,金黄色的,夕阳一般。
良久,姜璨才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跟我去医院吧。”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谢谢。”
姜璨带着金柏从诊疗室出来,他们挂的是精神科,因为妹妹也有类似的疾病,所以姜璨算是轻车熟路,独自奔波地挂了号,陪着金柏问诊,做量表,接着等医生出诊断,只是结果还未出来,精神科的大夫便建议他们去外科看看。
“一般来说心因性胸痛不是这样的,如果有过摔跤的经历,还是去拍个片子查查比较好。”
精神科在三楼,外科在七楼,姜璨拉着金柏坐电梯,后者始终一言不发。
电梯里有一张病床,大概是刚做完检查或者手术,病人被厚厚的被子盖着,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床两侧是家属和护士,大家都不说话,死气沉沉的。
金柏在和那个病人对视。
他垂着头,正好便能对上那人的目光,机缘巧合地对上,金柏也不转开,两人就这样对着看。床上躺的应该是个老人家,金柏能从被褥帽子的缝隙中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浑浊斑点,眼眶的皱纹,松垮暗沉的皮肤。
一小段同乘电梯的功夫,能从眼睛里看出什么,全凭自己臆想,可走出电梯时,正对上斜射进大堂的阳光,金柏便觉得那个老人好像很想活着。
他奶奶去世前也是这样看着他,浑浊的,沉默的,像是食草动物一样任人宰割的眼神,却透露出极强求生希望。
手腕上的表带摩擦着刚刚结痂的伤口,瘙痒冰凉,金柏压了压表带的凸起,跟着姜璨去做了检查,胸片需要等结果,可没过一会,忽然见到两个护士推着病床急急赶到他面前,然后让他平躺上去。
金柏还是想缩着,却被护士制止了:
“必须平躺,不能侧卧。”
他只好乖乖地伸展身体,胸口的隐痛变得尖锐明显,接着护士推着他急急往前走,姜璨也跟在旁边,像适才那个老人家一样,大家紧张地行进着。
姜璨一直在问发生了什么,护士说不清楚,直到病床推进一个无人的诊室,医生走了进来,拿着片子在上面指指点点,金柏痛得有些耳鸣,偏头看向了旁边的窗户,窗户上映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瘦削苍白,双眼无神。
金柏眨了眨眼,他很难从模糊的玻璃映像中看出男人的生机,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疲惫。
疲于生存,疲于死亡,疲于爱。
黑发不好看。
好困,想睡觉。
种种念头充斥在他大脑里,直到耳鸣被姜璨急切的呼唤打断:
“金柏,你听到了吗,你需要手术!”
原来从山上摔下来之后,金柏的胸骨就有轻微骨裂,一般来说胸骨骨裂不严重的话,可以卧床休养静待自愈,但金柏非但坐了连夜的飞机,还搬家喝酒,完全没有修养,除此以外更麻烦的是骨裂碎片,随着他的活动进入胸腔,像是埋在身体里的子弹,一旦进入肺部或者脏器,便会引发生命危险。
而他全不知情,在医生讲解病情的时候,还在盯着窗户走神。
“患者有家属吗?方不方便过来,”医生知道姜璨只是朋友,但手术一事需要家属签字,“如果可以的话,手术最好尽快进行,在此之前患者最好保持平躺。”
“要问问严导……”
“没有家属,”金柏打断了姜璨的话,目光终于望向室内两人,“我自己签字可以吗?”
术前准备对于平躺的金柏来说,复杂且漫长,医生需要更细致的光片来确定碎片的位置,然后拿着冗长的手术风险告知书一条条讲解。
“……其中有一片碎片的位置卡的比较特殊,我们会尽力取出,但是风险较大,会根据实际情况作保守处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会死吗?”
金柏问的很直接,趁着姜璨不在旁边,把他最关心的问题问个清楚,不然姜璨听到又要难过。
医生看了看他,本想着按照一般的话术回应,可病人眼中并不是常见的恐惧,而是死水般的平静,很难保证其中没有某种期待,他斟酌了一下,说道:
“不会。”
“那好吧。”
“以上都清楚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第60章
严逐在上午11:23落地,这是他最常坐的一趟航班,飞机刚进入滑行状态,他就打电话联系金柏。
结果当然没有回复。
从两个月前开始,金柏就没有任何回应,他当时被困在m国,同逊克签约成功当晚,他又给金柏打电话,一连打了整晚金柏也没有接听,严逐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鱼肚白,盘算此时首都该是黄昏,他第一次有了惊慌,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金柏怎么会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