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手术醒后便没在出现失明症状,金柏以为自己侥幸逃脱,却是厄运绕了个弯才找上他。
陆边没有立马回答,只是心疼地看着他,轻抚他的脊背,让人冷静下来。
“这个角色本身就是盲人,其实按照你对舞台的熟练度,看得见和看不见本身没有什么差距。”
金柏还是听不进去,摇着头说:“我不行。”
“我们再试试呢?”
陆边也不急,一点点引导金柏:“我们明天试一试,你如果完全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能不能演下来。”
金柏没再说话,被安顿地睡了下去,夜里虽然没有做噩梦,却数次惊醒,直到再也睡不着,他起身出门,走到舞台旁边。
十字舞台,四方之地,剧场没有开灯,金柏在旁边站了很久,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上面的各种布局,马上就是首演,布景都留在舞台上 ,虽然每一个的位置都已经印在心里,他却又这样将所有都看了一遍。
排练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和它如此熟悉,可今朝失明时还是觉得坠入无限之地,说出那句“不演了”并非他心中所愿,只是这舞台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毁了旁人梦想。
金柏踩上舞台,权当告别,两个月重温一场梦,就这样再走一回。
黎明前的剧场很黑,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金柏索性闭了眼,无声地念着台词,整场独角戏演下来,已是满身淋漓大汗。
鞠躬,谢幕,这是他阔别已久的梦想,老朋友似的重回身边,颓唐已久的身躯仿佛瞬间充满力量,人生都有了盼头。
朝阳升起,透过顶窗,光束打在鞠躬的金柏身上,他像一颗灿灿发光的柏树,木质叶片但散发金光。
长达一分钟的鞠躬,金柏舍不得抬头,他对自己夕令朝改,好不容易能有的机会,他不可能放手。
陆边醒来的时候还心有忧虑,他担心金柏没办法从阴影中走出来,中途罢演也就算了,单从朋友的角度出发,眼睁睁看着友人重归黑暗,实在不好受。
打开房门,朝阳洒进房间,一瞬间逆光使得他眯起眼,接着看到在舞台边坐着的金柏。男人见他出门,跳了下来,上前有些局促地说道:
“要不我再试试吧,熟悉熟悉舞台。”
他的角色本就全盲,其中还有一段剧场也是黑暗状态,观众模拟视障状态,无论有没有光,金柏都是闭着眼排练,单他一人还算流畅,配合其他演员便会有少许冲撞。
“我走四步,你走一步。”金柏按步伐记位置,当双眼被蒙蔽,听觉便更灵敏,陆边在其余人的服装上添加了摩擦声更大的布料,方便金柏定位。
他夜以继日地排练,首演的日子很快到来,地址就在疗养院的剧场,演出提前一周彩排,熟悉的空间涌入很多陌生的人,调试话筒、灯光、妆容、服装,众人马不停蹄地旋转着,金柏同样心如擂鼓,炽光灯将舞台烤的火热,空气都近乎沸腾。
钟铃声回响,仿佛是大学毕业汇演的现场,金柏闭着眼,在黑暗中上台。
像是醉酒断了记忆,再醒来他在后台,陆边给他把眼布摘下,轻声笑道:
“结束了,可以谢幕了。”
直到鞠躬结束起身,剧场里播放起欢快的散场音乐,金柏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完成了一出戏剧的演出,他离开舞台已经太久,此时恍若重获新生,抱着陆边送给他的花,久久不能平静。
“你可以重新做一个演员,”陆边认真地跟他说,“不只是接触残障戏剧,在戏剧舞台上你完全可以再次表演。”
舞台不是镜头那样挑剔的东西,会放大每一个细节,它只要肢体、全身和热情的表达。
“没有人会盯着你的右眼看,如果有,也是因为你今天的眼睛太美了。”
这是陆边很早就想和金柏说的话,之前怕刺激到他,现在看着金柏重新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他终于说了出来。
第71章
演出成功,剧组商量着一起去市区庆祝,陆边很开明,任由学生和演员挑选地址,最后先去烤肉店聚餐,又跑去ktv唱歌,只是中途陆边忽然接了个电话,说有些事,要提前离开。
众人挥手和老师兼老板再见,陆边临行前还提醒金柏注意最后一班车回疗养院,要不然就开个酒店。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金柏也像旁人一样挥挥手,“陆老师别操心了,拜拜!”
老板走后才是真正的狂欢,大家一直嘶吼到零点,金柏也是贪玩的人,大学时连通宵都有过,今天好不容易真的遇上令人高兴的喜事,他索性也当一回年轻人。
从ktv出来大家都醉醺醺的,几个男大学生和金柏勾肩搭背:
“小柏哥你去哪里睡,要不回我们宿舍凑合一宿。”
“不用了,多谢。”
金柏还未说话,另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接着金柏被人从男学生肩上扯下来,搂进他怀里。
“你是谁啊?”男学生喷着酒气,问道。
“连我都不知道,看来你艺术白学了。”严逐不喜欢那人离金柏太近,并且喝了很多酒,讲话也口齿不清,他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却忽然被金柏挣脱,拉住手腕。
“道歉。”金柏表情有些凶,那些学生都没见过金柏这个样子,有些愣怔。
“什么?”
“他们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么讲话,道歉。”
场面一时焦灼起来,喝醉的几个学生大约也认出了严逐,开始鞠躬打招呼叫“严导”,想就这样糊弄过去,可金柏只是握着严逐的手腕,力气很大,面无表情地重复:
“道歉。”
几个学生都局促起来,笑着说“没事”,也不敢让严逐真的拉下脸来道歉,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高大男人居然真的低了头:
“对不起,我讲话有些过分了。”
“啊,啊,啊没事,谢谢,不用谢……”男学生一时答不上来,礼貌用语窜了一大堆,最后尴尬地逃走了。
男人道了歉,金柏才松开手,任由他揽着离开,一直到严逐的车旁边,金柏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两人对视,金柏也喝醉了,意识却还清醒。
“跟很久了吧?”
“什么?”
“我说你一路从剧场跟到饭店,又跟来ktv,等很久了吧。”
严逐这辆黑车金柏认识,适才刚从剧场出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看见,却听到了熟悉的开车门声,从前他在家里等严逐回来,小区里来来往往那么多车辆,这声音深入骨髓,他能从所有车中辨出哪辆是严逐,车门响了,人也就回来了。
除了车门声,脚步声、呼吸声,甚至衣服摩擦的声音,他都能辨出哪个是严逐。
“你想干什么?”
“来看看你。”严逐被他这样质问,一时答不上话来。
他是从旁人那里要了这部戏的票,阴差阳错地就看完了金柏的首演,对方蒙着眼,想必看不到他在哪。
演出结束后他站在剧场外吹风,心跳的难受,这臭毛病并没有因为见到病因就舒服一点,他本想在结束后直奔后台,却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场,只能在场外干跺脚。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遇到没有立场的时候。
但金柏说的没错,他过得很好,比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要好得多。
一直守着看他们出来,说着要聚餐,金柏跟那个男人说说笑笑,没有落单的时候,严逐只能驱车跟在他们后面,他还饿着肚子,守在饭店门口看他们吃饭,又去ktv外面吹冷风。
这期间他一个大意,被从里面出来的陆边发现,男人没有装作无视,而是直接当面迎了上来,跟他握手,说“久仰大名”。
严逐在心里腹诽,怎么叫久仰大名,他才是真正的久仰大名,每天都在刷新对方的朋友圈。
“来等人吗?”陆边貌似关切地问。
“嗯。”严逐其实不想和他说话,单看这个人的面相就很装,朋友圈也是营造一副完美人设的样子。
“严导不是已经和金柏分手了吗?”陆边讲话毫不留情,直击七寸。
严逐更讨厌他了。
他不讲话,陆边就慢慢地自己说:“既然和平分手了,就不要再来打扰了吧,不太好。”
“没有分手。”严逐不甘示弱,只好扯谎,说完就心虚。
果然,陆边笑了:“连自己伴侣身体出了问题都不知道,完全不在意对方需求的男人,留着干什么?年已经过完了。”
“我和金柏的事,与陆老师无关。”严逐几乎是咬牙切齿,姓陆的都不是好东西。
“怎么能无关,金柏是我的演员,后面还要一起巡演,他的心理状况我当然要关心。”
“就今晚这个戏?我可以给他拍更好的。”严逐下意识讨厌一切和这个男人沾边的东西。
“那为什么没拍呢?”陆边反问得很快,“您是金石奖大导演,为什么没想过在演艺事业上帮金柏一把?”